夏日溯洄 第2章 衡平 下

“哎。”于又津呈大字瘫倒在床上。

偏过头，看见白皙的左手臂上透着几道伤疤，于又津轻轻拂过。

这事不问清楚就像是蚂蚁在身上爬，不找到这只蚂蚁，就不得安生。

于又津默默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决定明天去找李亭问个清楚。

太阳渐渐西下，让出自己的空域，悄悄为月亮的清醒做准备，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清凉。

于又津站在李亭的家门前踌躇。

“小鱼？”李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于又津回头，李亭正穿着泥泞的雨靴，脖子上挂着个白毛巾，头戴草帽。

李亭把于又津引进门，笑着问，“我刚想去找你呢，你就来了，你说咱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哥，请你重修语文。

于又津不管他的调侃，“你刚干完活吗？”

李亭：“你刚是不是在吐槽我？”

于又津：“……没有。”

李亭：“你停顿了，就是有在吐槽我。”

于又津转身要走——

“哎哎哎，别走，开玩笑呢。”李亭连忙拉住于又津的胳膊，不让他走，“我刚下完田呢。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于又津又转回来，眼神不敢看他，飘向别处，“你之前认识我，是吗？”

“对呀！你想起来了吗？！”李亭神情激动。

于又津犹豫着开口，“我没想起来，所以想来请教你。就是……那个……你能不能……”

“李亭！”李爷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打断了于又津的话语。

“哎，我在呢！”李亭大声喊回去，给于又津一个眼神，示意稍后再说。

“家里没醋没酱油了，你开三轮车去买下！顺便再买几包菜籽回来。”

“行！”李亭看向于又津，“要不，咱们边走边说？”

于又津稍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还是那辆蓝色三轮车，但新装了棚，看起来是自己改装的，正正好可以给坐后面的于又津挡太阳。

风从前面偷跑进来，倒也凉快。

“你刚想说什么呢？”李亭双手掌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向后飘去。

“你能和我说说，以前我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吗？”于又津不确定地开口问。

李亭没有立刻回答，于又津坐在后头，看不清李亭此刻的神情。

“要不，我带你去找回来吧？”李亭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我再告诉你，如何？”

……麻烦。

李亭：“你可别嫌麻烦。你看啊，我直接说你估计也没什么感觉，不如你自己找回，这样感受还更深刻。”

……说得轻松，这“记忆”都不见这么久了，能找回来吗？

李亭：“没关系呀，大不了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他有读心术吗！！于又津震惊！

三轮车停在好惠多超市前，“我没有读心术，好了，咱们到咯。”李亭轻快地拔下钥匙。

于又津陪李亭逛着超市，时不时接受来自旁边人的骚扰。

“你要什么，我给你买！”说完，不等于又津回答，把薯片、山药脆片、牛奶、辣条、芒果干……统统扫进购物车里。

于又津从购物车里拿出粉红色小猪的包装，“这是……？”

“老夫的童心。”李亭摸了一把不存在的胡须，把粉色小猪放回购物车。

噗呲——

于又津忍俊不禁。

李亭一副世界崩塌的样子，“干嘛呢干嘛呢，我只是喜欢只粉猪就要被嘲笑？！”

正巧旁边路过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背着个同款粉色小猪的包，扯扯李亭的裤腿，“哥哥不怕，我也喜欢粉色小猪！”然后又对着于又津说，“坏哥哥！”

于又津实在受不了了，他和李亭计较什么，他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吧？

李亭看他想走，赶紧拉住于又津，再蹲下来对小女孩说：“粉红小猪最棒啦，你快去找妈妈吧，哥哥先走咯。”

“哥哥再见！”小女孩哒哒哒地跑远了

李亭一只手推着购物车，一只手牵着于又津的手腕，继续逛超市，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手上怎么有伤？”

于又津不自在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摸摸浅得快看不清的数道划痕，“好像是当初和朋友玩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李亭不再回答，只是坚定地牵回于又津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购物车的扶栏上，再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细腻柔软的触感让李亭忍不住摩挲。

于又津看不见被覆盖的手，只感觉到一股灼热，酥酥麻麻地从手背传递到心中，为什么他那么熟悉我，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超市开的冷气很足，于又津忍不住打个寒颤。

“你……”

“娃啊！你别吓奶奶，你咋回事了！”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尖锐的女声传到这边。

李亭的脸色顺便变了，放下了于又津的手，赶紧跑过去。

李亭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单膝跪在地上检查小孩的情况，脸色发紫、双手疯狂抓住自己的脖子。

“刚小孩吃了什么？”李亭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奶奶。

“我……我……”奶奶哭得有些喘不上气。

“没事，您慢慢说，慢慢来。”

虽然看着年轻，但沉稳的神情奇迹般地让奶奶冷静了下来。

“我就给他尝了一点试吃的香蕉。”

李亭心中了然，应该是噎着了。赶紧跪到小孩的身后，从腹部开始推力，大概几个来回，小孩开始抹眼泪，放声大哭。

奶奶瘫坐在地方，皱巴、颤抖的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孙子，泣不成声。

“谢谢你啊，谢谢你啊，小伙子，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奶奶作势要跪下。

李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奶奶，要不得要不得，就一点小事。您快带着孙子去医院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香蕉卡着。”

奶奶再次感谢之后，连忙带着孙子匆匆走了。

“你怎么来了？”李亭转身，看到站在他后面的于又津吓了一大跳，“还不出声，想吓死谁。”

于又津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

李亭撞进于又津的眼神里，滚烫的悲伤烧伤了李亭的心尖。

于又津不知道李亭有多温柔地看着他。

鼻尖一酸，于又津莫名想哭。

什么啊，怎么回一趟老家跟开盲盒一样，不知道下一瞬间会体验什么样的感受。

于又津猛地抓住他的手，声音不像之前清朗，“你，是不是以前也用过海姆立克急救法？”

李亭笑道：“当然啊，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于又津抿嘴，尝试描述得更清楚些，“我是说，当时我也在场，然后也是一个小孩被噎住了。”

李亭的嘴角缓缓扯平，喉结滚动，“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于又津在他期待的眼光中摇头。

“好吧，”李亭失望地低头，“还以为你想起来了呢。”

“所以，你愿意告诉我吗？”

“嗯～”李亭故意把手指点在下巴上，歪头，“可是人家想让哥哥自己想起来呢。”

……………………

放手，转身，走开。

“开玩笑开玩笑。”李亭赶紧抬步跟上，和于又津走在一块，“之前在车上不是说好了吗？我陪你找回来。”

于又津步履不停，但眼睛落回了李亭身上。

李亭追逐他的眼神，一刻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