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燃情 第15章 到此为止吧

唐慧贞接到消息后立刻急匆匆带着家里的司机开车过来接人，见到夏渝受的伤免不了一阵心疼抹泪。虽然夏渝这些年在外面经常打架受伤，唐慧贞却并没有习以为常，而是每次都要难过责备一番，怪自己没有把他保护好。夏渝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只能好生安慰着。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一起出面跟唐慧贞道歉，毕竟夏渝是在学校里受的伤，他们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唐慧贞深知自己儿子这不让人省心的个性，同时也顾及着他身上的伤，未跟学校多做纠缠，了解了情况后便领着夏渝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夏渝以需要静养为由把自己关到房里，换了件干净衣服就立刻联系孔明让对方给他实况转播冉晴那边的情况。

“喂渝哥，”孔明压低了声音在电话那边说着，“刚刚徐春燕把两个人都叫进去了，然后赵迪的家长也来了，教导主任也在里面，进去有一阵子了，我在外边儿听不清说的啥……哎哎等会儿等会儿！出来了出来了！……赵迪被她家里人带走了，冉晴还在里面……老徐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看着很生气的样子……”

“孔明！你在这干什么！！！”

夏渝听到那边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怒吼，想必是孔明的行踪暴露了，不中用了。

“我被发现了！等会儿再联系啊！”孔明说完便被挂断了电话。

夏渝懊恼的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整个人坐立不安，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刻冲回学校去。他很担心徐春燕会不会为难冉晴，刚才女孩哭的那么可怜，他只要一想起来心就揪着疼。而且说到底，这件事是因他而起，冉晴只是无辜被连累。可是就算回学校他又能做什么，总不能跟老师说是因为他喜欢冉晴才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吧，那不是给冉晴帮倒忙么。昨天他为了拒绝赵迪而告诉对方他有喜欢的人了，却没想到赵迪立刻就追问他那个人是不是冉晴，夏渝不想否认自己的心意。他实在没有想到赵迪会疯到这个地步，这件事的确是他太欠考虑了。

背上的伤口让夏渝坐立不安，怎么着都疼，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一会儿趴到床上，一会儿倒坐着趴在椅背上，一会儿又拿着手机走来走去。孔明一直都没再联系他，估计是手机被没收了，这会儿可能正在挨训，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

他不停的看着时间，手机被反复解锁了无数次，生怕有什么消息被错过。

就这样焦躁万分的熬了一个多小时，夏渝实在是忍不住了，打开微信给冉晴发了条消息。

【你怎么样？老徐有没有为难你？】

他知道冉晴现在肯定不会回复，且不说她可能还没解除危机，就算她回到了教室也不会看手机，这条消息不到放学时间他是等不到回复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过了片刻，夏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孔明那孙子终于来消息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冉晴。

【我没事】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夏渝看了下时钟，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

【你怎么没在上课？】

【我回家了】

夏渝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还好唐慧贞没有在一楼，没人拦着他。夏渝边跑边往身上穿外套，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咧嘴。伤口大概又渗血了，但是他根本顾不上。他想见到冉晴，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一秒钟都等不了。

夏渝一口气跑到冉晴家门口，拿出手机拨通了冉晴的电话，听着回铃音的时候他的心止不住的狂跳。

“喂冉晴，我在你家门口，你能出来一下吗？”他握着手机的手心都在出汗。

冉晴明显迟疑了一下，隔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夏渝站在冬日的寒风里，看着冉晴穿过门前的小院走向大门口，打开铁栅栏门来到自己面前。女孩的眼睛还没完全消肿，但已没有了刚刚那副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又穿回了她沉默冷淡伪装。仿佛一个漂亮的蚌壳，偶尔张开时被夏渝看到了藏在里面璀璨的珍珠，还没回过神时蚌壳又紧紧闭上，只留给他洁白却又冰冷的外表。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好喜欢，不管是外壳的坚硬还是内里的闪耀，都让他迷恋不已。

“你还好吗？”夏渝压抑着自己狂跳的心。

“嗯。”冉晴已经换过了衣服，脖子上的抓痕也处理过了，重新梳理过的头发柔顺的从脸侧垂下来，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你为什么提早回来了？”

“休息，反省，写检查。”冉晴几个字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你……还有没有哪里受伤？”夏渝指了指冉晴脖子上的抓痕。

“没有……”冉晴摇摇头。

夏渝稍稍松了口气，有点激动的看着女孩：“冉晴，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太莽撞了，我不应该……”

“夏渝，”冉晴打断了他的话，“今天谢谢你，但是……”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咱们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再一起上学了，自习课也不要再找我讲题，就像最开始我们谁也不认识谁那样。我真的不想再被人误会了。”

冉晴看见夏渝的眼中倒映出自己冰冷可憎的样子。她亲眼看着夏渝眼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点点熄灭，被她的冷酷无情浇灭。她本来很怕自己会哭出来，此刻却发现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的眼睛干干的，没有一滴眼泪，甚至为自己的冷血而惊叹。

“再见。”冉晴说。

她转身离开，把那个她人生第一次喜欢上的男孩一个人留在刺骨的寒风里。门廊前的台阶上还覆盖着积雪，很冷，一如她此刻的心。

冉晴不知道夏渝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她不敢从窗口往外看。一个人在房间枯坐直到天彻底黑下去，连胡姐送来房间的晚饭也一点都没碰。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地板上，房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却指尖冰冷怎么都暖不过来。

“贱人！”

“野种！”

“不要再纠缠他了，你根本就不配！”

“你只会让他染上污名！”

“像你这种恶心的人就应该离他远远的！”

“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就凭你也配和他站在一起？”

“他要是跟你在一起，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

嘈杂的声音在冉晴的耳边不停地叫嚣着。她就那样静静的听着，任由无数恶毒的语言化成利刃扎进自己的心里，任由那些无形的身影把自己踩进泥里践踏，不得辩驳，不得挣扎。

夏渝对她亲口说出喜欢的那一刻，她真的欣喜若狂，甚至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随即而来的却是无尽的酸楚，赵迪的话一遍遍回响在她耳边。是的，她不配。不仅不配，还会带给他灾难。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夏渝已经为了她打了两次架，受了两回伤，而且一次比一次伤得更严重。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允许他靠近自己，不该纵容这一切发生。爱情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她一个连活着都如此艰难的人，难道还要拖着另一个人跟她一起去遭受那些侮辱和谩骂吗？她真的不想把夏渝变成下一个自己，眼睁睁看着那样阳光明亮的一个人被流言蜚语一点点夺走光芒。

就到此为止吧，停在这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知道他喜欢自己已经很幸福了，不要因为自己的贪心而害了他。

冉晴曾经以为自己的生活不会更糟了，现在才明白原来苦难是可以没有止境的。有什么能够比给一个挣扎在黑暗泥沼中的人一束光亮，却又不准他去触碰更残忍的。

冉晴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变得模糊，甚至开始感觉不到自己肢体的存在。

她把脸缓缓埋进臂弯里，声音渺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啊！”

一颗眼泪悄悄地滑落，在地板上溅出小小的花瓣形状。

夏渝回到学校是一星期后。唐慧贞帮他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来养伤。其实夏渝的伤四五天就已经结痂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冉晴，背后那条伤口对他的影响跟失恋的打击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

冉晴的那句“不想再被人误会”就像一辆重型装甲开过，轰隆隆一遍遍碾着夏渝的心。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是有多不堪才会让她如此困扰。夏渝这些天把自己从头到尾一遍遍的审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除了脸稍微能看其他一无是处。

发现自己是个包装精美的大型垃圾的夏渝回到学校时脸色差极了，他的那些哥们儿都以为他伤得很严重，是身残志坚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跑来上课，纷纷给他点赞。只有已经得知夏渝失恋真相的孔明默默给他点了一根蜡烛。

夏渝从早上进教室开始就老是觉得有人朝他这边看，还在他背后窃窃私语，他起初以为大家是在流传他英雄救美的光荣事迹，但那些明显带着嘲讽甚至不怀好意的眼神实在让他难以忽视。

“哎！”他从后面拍了拍孔明的肩膀，“我不在的这一个星期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啊…这个吧…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孔明抓了抓头发一脸纠结。

“到底什么事儿有屁快放！”夏渝隐约觉得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那个……就是校内论坛嘛…上面有人放了关于冉晴她们那天打架的帖子……”

夏渝在家养伤的这一个星期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赵迪转学了，另一件是冉晴再次成为了舆论焦点。虽然夏渝伤的不太严重，但是在教室里打架动刀见血造成的影响是非常恶劣的，按照规定必须要严肃处理，并且赵迪本身学习成绩也很一般，学校并不想大费周章保一个对升学率没有多大贡献的学生。但赵迪家里条件不错，赵迪的父母跟学校多次交涉后最终给她免去了记大过处分，而赵迪本人对于为了一个男生打架伤人觉得非常丢脸，自动选择了转学。赵迪转学后大家的舆论火力便全部集中到了冉晴一个人身上，加之赵迪原来在学校时就有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女生小团体，她人虽然离开了学校，小团体却没有停止活动，反而变本加厉的对冉晴进行不间断的造谣和舆论攻击。

新经一中有自己的校内论坛，这个论坛并不是官方组织的，上面除了小部分讨论正经事的帖子外基本上充斥着的全都是各色八卦和无聊讨论帖，从教导主任的头发又少了一圈到某女生穿了粉色裙子的偷拍图，不停的刷新着青少年无聊的底线。在过去一周里校内论坛几乎全部的热度都集中在高二年级两女为争一男大打出手的帖子上，盖的楼前所未有的高。从最开始的现场偷拍图，到后来的“在场知情人爆料”，所谓真相在一次次刷新中越来越偏离事实。从一开始的两个女生暗恋同一个男生，到后来的一个女生用□□的手段抢了另一个女生的男朋友，到处都是“知情人”，每个人都有“可靠消息来源”。

【原来高二的年级第一这么火爆的吗？据说刚开学没多久就把别人男朋友给睡了？】

【之前就有人看到过他俩一起上学放学的，该不会是早就住一起了吧？】

【很有可能，毕竟人家妈妈就是做那个的，往家里领男人轻车熟路嘛！】

【什么？她妈是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鸡呀！据说她就是她妈跟嫖客生的，连她妈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爹是谁！】

【不会吧？好恶心啊！】

【赵迪好可怜啊，居然被这种恶心的女人抢了男朋友，还被逼转了学！】

【对啊，赵迪比那个冉晴漂亮多了，人还好，居然被那种女人抢了男朋友！没天理啊！】

【没办法，谁叫人家小三活儿好呢！哈哈！】

【渣男渣女！】

【说渣男的有证据吗？夏渝根本就没女朋友好吗？！】

【呦！说的好像你住他家里一样！都有人看到过好几次赵迪给夏渝送水了，两个人那个眼神儿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男人果然都是吃锅望盆！】

【我觉得夏渝是被骗了吧。那种假清高的绿茶最会骗男人了！】

【对啊，我也觉得，毕竟白莲花最会装可怜了，夏渝一定是被她给蒙蔽了！】

【你们女生就是看他长得帅吧？渣男就是渣男！】

【关你什么事？丑男闭嘴！】

【现在学霸都这么会玩儿的吗？】

【怎么个“会玩儿”法？把话说清楚，哈哈哈哈哈】

【话说她那个学霸该不会也有问题吧？】

【OMG！不会是传说中的桃色交易？】

【哇！这么劲爆？有没有人知道内幕？求八～】

【该不会是地中海主任？】

【咦！！好恶心！要吐了！】

【不过说起来，真的没有人见过她的考卷呢！平时一张冰山脸，都没人敢去找她问问题，该不会是其实压根就不会，怕露馅儿吧？】

【很有可能！原来是个假学霸啊？】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啊？高考的时候她难道能去睡阅卷组啊？】

【那可不好说，毕竟人家有“祖传的手艺”呢！】

【哈哈哈哈哈哈！楼上人才！】

…………

人的心究竟可以有多恶毒呢？可能连那些自以为只是在跟着起哄开玩笑打发时间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夏渝拿着手机看着这些自认为正义、自以为看透真相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狂欢着，披着道德的外皮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内心的阴暗，将自己短暂的欢乐建立在践踏他人尊严的基础上，就觉得一阵阵的恶心。他不敢想如果冉晴看到这些污言秽语会有多难过，那个女孩根本没有她表面看起来那样坚强，她会不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一想到这夏渝心里就一阵刺痛。女孩坐的位置离他那么近，他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怕给她招惹是非，窄窄的一条过道却仿佛一条银河般将他们分隔开。

从古至今但凡跟男女私情有关的传闻，女人都是被极力污名化的一方，而男人则是容易被原谅甚至被扭转为受害者的一方。男人身上的污名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被冲淡被忘却，而女人身上的污名却只会随着岁月的发酵愈发的污秽难堪，成为她们再也摆脱不掉的标签。

夏渝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可以帮冉晴摆脱这些丑恶，去澄清去解释吗？真的有人在乎真相吗？去反驳去怒斥吗？只会掀起乌合之众另一次的狂欢吧？他们两个人，主要是冉晴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供人娱乐的靶子，一个发泄不满的出口，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真相假象一切的一切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夏渝感到无比的懊恼和愧疚，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去靠近冉晴，也就不会把她推进舆论的漩涡。是自己的喜欢害了她。夏渝觉得自己快要被心疼和内疚淹没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而已，因为喜欢而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她，为什么要被这样恶意的扭曲和中伤。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大部分的中伤指向的却不是他这个罪魁祸首，而是最无辜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