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中作为北涪市综合排名第一的公立中学,一向重视学风。虽然才高一,各科老师也都卯足了劲严抓教学质量,让学生们都叫苦连天。
**生最近时常感觉到心力交瘁,尤其当她一睁开眼想到今天会有数学课,就有种四肢百骸都被绑上沉重石块的虚弱感。
虽然新学期才开始了半个多月,她已经成功引起伍老头的注意,被他视为重点观察对象。
伍老头关爱差生的方式也很简单——每节课必点那几个成绩不好的学生上来回答问题。
无论**生怎么在心里向耶稣或佛祖祈求,该来的厄运还是会来。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她又被伍老头叫起来。
“61号同学,你来告诉大家这道题应该怎么做?”
少女把头埋得很低,以往伍老头点到她的时候,她还能照着参考书上的答题步骤小声念出来,可这一次,伍老头给出的题目在参考书上根本找不到。
**生如坐针毡,双腿都有些发软,头顶上风扇呼呼转动,吹得她浑身发凉。
而来自身旁程千峪淡漠的视线,更是将她仅存的自尊心踩得七零八碎。
“同类型的题目上节课我才讲过,这么快就忘光了?”
伍老头举着他最爱的三角板,迈着小步朝着教室后边走来,最后在她的课桌前停住。
“上课要专心听讲,不要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到时候月考拖跨全班平均分。”
他的音量并不大,但足够让整个教室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句话惹来了前排学生们的窃窃私语。
**生又一次觉得,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乡镇的教育水平本来就比不上城里,更何况她是这样的愚笨,从一开始就落下别人一大截。就像伍老头说的,她会拖所有人的后腿。
接下去伍老头说了什么她已经没有心思听进去了,脑袋混乱成一片。
昨天夜里起来喝水时,**生无意间听到许慧芬和云建国在讨论她的去留问题。
在北涪市打拼了多年,夫妻俩还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生一出生就被留在老家的奶奶身边,而云日升出生后,许慧芬却舍不得和孩子分离,两人咬咬牙便决定把他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一家三口的生活本来还能勉强维持温饱,**生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一家人的平静。为她办理入学手续已经让许慧芬心里有诸多怨言,想到等她高考时也许还要因为户籍问题再折腾一趟,许慧芬便很不情愿。
夫妻俩昨夜便是在商议能不能托老家的大姨照看**生,让孩子留在老家直到高考结束。
然而亲戚们也都不是傻的,自家的事情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哪有精力和心情来替别人养女儿。何况十六七岁的女孩住到别人家难免会有不便,许慧芬的提议直接就被大姨拒绝了。
窗外梧桐叶被风吹落,**生又一次感到茫然,她像是潜伏在水面上的废弃物,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又会被水流带到哪里。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才缓慢地坐回长凳上。
站了40分钟,她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掉,没有任何知觉。
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少女眼神空洞,低着头缩着肩膀从楼梯走下。
教学楼下的梧桐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逐渐由青绿色转为金黄,停车场边上的夜合欢也结出了果实。
连蝉鸣声也稀稀落落的,渐渐归于平静。
**生走到校门口时,才发现落日的余晖也变得不再刺眼,深沉而温柔。
低头的一瞬视线里出现一道熟悉的红,似乎是,程千峪的球鞋。
她侧头看去,果然是他。
一群男生推着各自的单车说说笑笑,时不时互相推搡,满是蓬勃的少年气息。
被围在中心的程千峪神情放松,眸光潋滟,下颌微收。他漫不经心地扬眸看来,眼神冷淡至极。
然而下一秒,也许是身旁的人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少年唇角微弯,清冷的面容忽地变得柔和,宛若春雪初融。
原来他也会笑的,**生有一瞬间怔住了,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在玫瑰色的黄昏里,少年热烈又绚烂。
像是有人用一根油画棒在她的心口处划下重重的一笔。于是,她的世界自此染上浓烈的色彩。
*
翌日,**生比平时提前了半小时出门,第一个走进教室。
刚把书包塞进课桌,她忽然瞥见程千峪的数学课本,鬼使神差的,她轻轻将它拿了起来。
他似乎没有做笔记的习惯,书页崭新,连课后习题的那页也是空白。
然而每一回伍老头亲自出的刁钻的题,程千峪总能用最快的速度得出正确答案。
**生叹了口气,又把他的课本放了回去。
周四对于她而言是黑色的,因为这一天的上午是三节连着的数学课。
第一节课伍老头发了套他自己出的练习卷,出其不意来了次课堂小测,正好检验这段日子学生们的学习成果。
拿到卷子的那一刻,**生只觉得眼前一黑。第一道选择题就已经彻底把她难住,少女眉头紧皱,握紧了手中的笔对着草稿本无从下手。
侧头偷偷看了一眼程千峪,他居然已经开始在做后边的解答题了。他几乎不怎么需要用到草稿纸,刷刷地在卷面上行云流水写下运算步骤。
时间变得缓慢又难熬,**生坐立难安,只觉得试卷上那些数字似乎也扭曲起来,一个个张牙舞爪,都在嘲笑她的愚笨。
百无聊赖,她又一次用余光偷看身旁的人,没想到这一次会直直撞上他深邃的视线。
程千峪这会已经做完了所有的题,他稍落眼睑,**生来不及遮挡,少年的眸光已经落在了她那空白的卷面上。
**生的心脏猛跳,被巨大的自卑感压得喘不过气,慌乱间手中的笔已经自动在第一道选择题后边的括号内填下了字母C。
“错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冰冰的,又哑又凉。
**生不自在地垂下眼,手指攥紧笔杆,手背上半透明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下一秒,程千峪又凉凉开口道:“答案是A。”
好在,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无论是轻蔑还是嘲讽,都没有。
仿佛只是单纯看不惯她胡乱选择的错误选项。
丝毫不怀疑程千峪提供的答案,**生几乎是立刻便划掉了刚才瞎填的“C”,很快就把“A”写了上去。
第二节课时,伍老头将选择题的答案写在了黑板上,第一道题的正确选项果然是A。
“选择题的部分需要讲吗?有问题的同学可以举手,都没有问题的话就过了……”
伍老头向来不喜欢讲解这种最基础的题目,往往都是把重点放在了最后面的加分大题。
这类基础题对于成绩中上的学生来说也确实没有讲解的必要,而对于下层的学生来说,他们宁愿课后自己钻研半天,也不愿意当堂举手。
也许这就是差生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吧,看着前边的同学全部低着头,**生也没有打算举手。
“好,那咱们继续——”对于学生们的沉默伍老头早就习以为常,正准备继续往下讲,扶了扶眼镜才看到最后边的男生不知是何时举起了手。
“最后边那位穿黑色衣服的同学,你有哪道题需要我来讲解?”
伍老头定睛一看,才发现举手的是程千峪。他记得这个学生是竞赛的好苗子,因此对程千峪也多了几分耐心。
“第一道题。”
程千峪这一出声,几乎所有人都回头看了过来。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吗?居然连程千峪这样的学神也有提问的时候,而且问的还是这么简单的选择题。
**生的水眸忽地瞪大,对程千峪的反常举动感到分外诧异。
他明明一早就会做这道题,为什么会举手?
“第一道题?”伍老头显然也很纳闷,随即便说道:“行,那咱们现在来看一下这一道题,首先……”
**生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伍老头的思路,在试题的空白处记下解题步骤。
也许是因为程千峪起了个头,后面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举手,伍老头不得不把整张卷子从头到尾讲解了一遍。
**生飞速记下黑板上的公式,无意间侧头看向程千峪,才发现他压根没有在听伍老头评讲试卷,而是专注地做起了物理题。
也对,这种基础的题他闭着眼睛就能做对,本来就没有听伍老头啰嗦的必要。
奇怪,**生再一次觉得,程千峪这个人还真是高深莫测。
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雾,而雾的后边会是怎样一片幽深的森林?她不得而知。
但在这一刻,**生对程千峪的反常举动很是感激,如果不是他,这些题目她回去研究上一百年估计都不会有结果。
察觉到她的注视,程千峪停下了笔,脑袋稍侧,那双浅淡眸子突然盯住了她。
“还没听懂吗?”
嗯?
**生嘴巴微张,被他的话问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程千峪的意思难道是?
刚刚,他是因为她不懂才故意举手向老师提问的吗?
后知后觉的,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见她不说话,程千峪眉心有些不耐地跳动了下,薄唇微动:
“哪道题还不会,嗯?”
大半夜的,刚写完两个人的第一次,来这一章捉虫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哈哈哈哈希望不会被河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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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