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书包里比平时多装了三本小说,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塞不进课桌里,**生不得不将小说都拿出来,叠放在窗台上。
再次看到桌肚里横着的几瓶橙汁,**生终于鼓起勇气,她飞速在草稿本上写下这样一句——“可以把橙汁拿走吗?”
一鼓作气,少女手指捏着草稿本朝着程千峪面前推了过去,阳光下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一下子夺得了少年的全部注意力。
程千峪眼睑微敛,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有些意外。他原以为**生也是来问数学题的,然而眸光落到纸页上,看清了那行字的同时,他莫名有些想笑。
半天没等到对方的回应,**生后知后觉有些紧张,悄悄抬眼看了下程千峪的表情。
他的神情很淡,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缓慢地掀起单薄的眼皮,朝她看了过来。
“这里,公式都记错了。”
冷不丁的,**生听到他凉凉出声,她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去,才发现对方说的是她写在草稿纸上的一部分运算过程。
“对不起……”她下意识喃喃出声,也许道歉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程千峪无声勾起嘴角,顺手拿了她刚用过的黑色水笔在草稿本上补齐了正确的公式,这才把本子还了回去。
下一秒,少年微微弯腰,将桌肚中六七瓶橙汁全部拿了出来,手掌轻抬,瓶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随着“咻”的一声,未开封的橙汁最后精确无比落入教室后门边的垃圾桶里。
剩下的几瓶橙汁也落得了同样的归宿,**生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人有些浪费。
不过困扰她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她一样样将窗台上的物品放回了桌肚,无意间瞥见在程千峪那一堆书的顶上,书名尤其长的一本——《重构:改善既有代码的设计》。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变得深奥难懂了。
原来学神也会看教材以外的书啊,**生这一刻觉得,她和程千峪总算有了一点相似的地方。
刚才他们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女生的注意,刚从洗手间回来的段晴霁也从同桌的嘴里知道了这一回事。
似乎是不死心,她高昂着头从教室前排走到后门来,再怎么不相信,还是看到了被丢进垃圾桶里的几瓶橙汁。
**生忍不住为程千峪捏了把汗,他这样丝毫不留情面,万一把段晴霁惹哭了怎么收场?
然而段晴霁就是段晴霁,她只是深深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便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不疾不徐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生突然便有些羡慕段晴霁的勇气,像她这样的人,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胆量去追求像程千峪这样耀眼的少年。
收回了目光,她低下头看回自己的课本,视线不自觉又移到草稿本上。
程千峪顺手写下的公式有些潦草,她翻开课本对照了下,果然是自己记错了,难怪怎么算都得不到整数的答案。
*
昨夜里没有睡好,**生一上午都在打瞌睡。匆忙吃过午饭,她拿了历史课本垫在手臂下,准备闭上眼睛补一觉。
毕竟没有勇气面对着程千峪呼呼大睡,**生只好把脸朝着窗户那边,埋进了手臂里。
正午的阳光刺眼又猛烈,风吹起窗帘时,光线便从缝隙透了进来。
眼皮上能感受到挥之不去的热气,即使合着双眼,也能看到红色与黄色交错的光影,闪闪烁烁,朦胧得像是一场梦境。
她本来是快要睡着的,却突然听到教室后门被踹开的刺耳声响,伴随而来的是祁序如公鸭般沙哑的嗓音,睡意一下去了大半。
**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祁序已经来到他们这边,长腿分开坐到了苏园的位置上。
“老程你这就没意思了,就等你一个呢,还搁这画这些乱七八糟的。”
程千峪仍是头也没抬,神情专注地做着立体几何的题。他几乎不需要用到尺子,随意一画便是笔直的辅助线。
“太热,懒得去。”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祁序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让**生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词来——丧家之犬。
她刚这样想着,意识恢复过来之时已经笑出了声。
祁序立刻凶残地横了她一眼,眸光满是威胁的意味,这一刻却是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大狗了。
“笑啥?你这娘娘腔。”
话音刚落,估计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有点问题,又粗声粗气道:“不对,是男人婆。”
然而好像也不太对,祁序仔细看了一眼**生,这妹子虽然打扮中性,但那皮肤白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琥珀色的瞳仁更是像玻璃珠一般空灵透彻,怎么看也不像周蛮蛮那种男人婆。
于是他沉默了,倒是程千峪终于放下笔,长腿往前毫不客气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分外用力,祁序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自己的目的,“哥,你是我哥成了吧,你不去那孙婉妍她们不得弄死我。”
程千峪挑了挑眉,眸光无意间落到了身旁低着头浑身僵硬的少女身上,她似乎对祁序很是畏惧。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少年唇角挂起很轻的弧度,随即便拿起外套,起身道:“走吧。”
两个男生一离开,**生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
即使是她这样独来独往的性子,也经常能听到关于祁序的流言。
听说他的父亲是北涪市首屈一指的企业家,母亲在市教育局工作,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也许是父母忙于工作疏于管教,这才造成祁序的乖张散漫。他升入北涪六中初中部以来,一向不学无术,酷爱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是让许多老师都感到头疼的存在。
如果说程千峪是一片平静深沉的冰河,那么祁序就是一团燃烧灼热的岩浆,这样的两个人本应是水火不相容,偏偏却成为了好朋友。
无论在哪个班级,好学生与坏学生之间总是隐隐有着不可见的隔阂,双方划定楚河汉界,往往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程千峪身为模范好学生,不知怎的,似乎和以祁序为首的一群坏学生也走得很近。
**生总觉得,他的身上还藏着许多未发现的谜团。
*
星期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一班和四班正好凑到了一起。
秋老虎持续发威,少年们似乎丝毫不惧怕猛烈的日光,光着膀子在篮球场上你来我往,挥洒热汗。
而女生们自体育老师吹口哨宣布解散集合后,便不约而同飞快地奔向跑道尽头的香樟树下。
头顶茂密的绿叶投下大片的阴影,当风吹过时,阳光从香樟树的枝叶间的缝隙落下,在地面跳动成影影绰绰的光斑。
**生坐在花坛边上,不远处聚集了一帮以郑岚为首的女生。
郑岚在一班的女生中颇具威信,和男生们也玩得很好。她个子很高,甚至超过了班上的一部分男同学,长相也是偏向男性的硬朗,眼睛很小,脸型很长,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凶。
此刻她正和其他女生大声讨论着远处在太阳底下伫立着的一班班花——段晴霁。
**生对这一类八卦传闻并不感兴趣,然而郑岚的嗓门很大,她的话全部都落进了**生的耳朵。
“她从初中就那样,仗着长得有点好看就拽得不行,真够恶心的……”
在郑岚的带领下,一群从六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女生义愤填膺,七嘴八舌讨伐着段晴霁。
也许是嫉妒她的美貌,也许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她的高傲,总之,在这一刻,她们都统一起来,单方面向段晴霁宣战——从孤立她开始。
剩下一部分初中在别的学校就读的女生也受到感染,自动加入了郑岚她们的阵营。
女生之间的相处,总是这样的微妙。
**生心有所感,看向远处的段晴霁。少女身姿如蒲苇,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边粉色条纹的小吊带,精致的锁骨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手上拿着的抹茶冰激凌快要融化,她却丝毫不觉,目光仍是追逐着场上风驰电掣的黑发少年。
**生顺着段晴霁的目光看去,场上程千峪正好越过祁序的防守运球切入,不停地在身前换手运球。
不用费力寻找,少年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他的眉骨硬朗凌厉,狭长的眼漆黑冷峻,就连这一刻,神情依然是清冷疏离。
下一秒,程千峪后脚跟微抬,篮球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飞了出去,而后精准地砸入球框。
漂亮!
像是完成某种仪式一般,程千峪的队友纷纷跑过来和他击掌。祁序也是猛地冲上来撞了他一下,对视时嬉笑怒骂了几句。
男生之间的相处模式,和女孩们完全不同。
下课铃声似乎来得比平时都要早,**生没有再看下去,慢吞吞朝着女厕所的方向走去。
有风吹过耳畔,她轻轻用手拢了拢耳边被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眼前是大片湛蓝澄澈的晴空,脚下是赤红色的跑道,鼻腔里满是香樟树清冽水润的气息。
这一刻,**生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变得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