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繁花（女尊） 第113章 解铃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明帝早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想起来就生气的愤怒之情。可她也没喊对方起来，她看着董云飞，脸上飘起一抹玩味的笑，她语气不明地问对方，“这么久过去了，云儿你终于想到要承认了，也是不容易。说说吧，你当初为什么要去放那个捕兽夹子?”

为什么呢？董云飞回忆了一下那阵子前后发生的事情，回复明帝道：“皇后生日那天，臣侍听恺哥说宫里有个黑影，臣侍怕那黑影是贼人的卧底，就想把那黑影揪出来。可是臣侍观察了一晚上被蚊子叮得满头包，都没有找到那卧底，就想着搞个捕兽夹子。可是臣侍实在没想到捕兽夹子没有捕到贼人，没有捕到野兽，居然捕到了陛下。”

原来是这样，明帝顺着董云飞所说，思量了一下，发现她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全都豁然开朗了。当日她虽然根据董云飞的反应猜测事情就是董云飞一时调皮做出来的，但是过后她又觉得疑惑。虽说董云飞平日里小孩子心性了点，可调皮到在宫里的空地上放捕兽夹子这种程度，也有点说不过去，毕竟董云飞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晚上很会自得其乐，除了陪侍她的日子，不是看传奇本子到天亮，就是同着侍儿们玩木牌到深夜，这样夜夜都过得精彩的人，会闲得无聊跑去放捕兽夹子玩吗？

倒是薛恺悦性情稳重，又在生养过持盈之后，身体康复得不佳，好一阵子没能承宠，有些符合薛恺悦自己所说的“连着几日睡不着，总觉得宫里有野猫，所以买了夹子来捕野猫”。她想，没准薛恺悦就真的是放捕兽夹子的人。这个念头在薛恺悦发怒闯进皇仪宫同护卫动手的事情发生后，达到了巅峰。她认为薛恺悦在生养完持盈之后，性情有些不稳定，既毛躁又脾气大。

心里觉得薛恺悦未必是冤枉的，她就不再对禁足薛恺悦一事感到愧疚，甚至反过来哀怨，不满薛恺悦在她伤着腿之后毫无愧疚之意。因为不再感到愧疚，因为认定了薛恺悦生养过皇子后，脾气见长，在薛恺悦跑去替苏澈和顾璟几个求情的时候，她就狠了狠心，同意薛恺悦自减起居用度。

她要打磨一下她这位皇贵君，免得他越来越朝着暴躁放肆的方向上发展。

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原来事情真的是董云飞做的，原来薛恺悦真的是替人挡罪。

她想她家悦儿当真是好脾气，代人受过这么久，被她惩罚指责打磨这么久，还愿意接了宣召前去紫宸殿承恩，还愿意心平气和地同她一道用膳。

这要是换成别人，怕是不会容她这么欺负。

她把视线移向薛恺悦，一双威严无比的凤眸中全是深深的歉意。

董云飞看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完全不理会他，便开口打断她的沉思，他用充满好奇又略带点埋怨的语气问她：“要说这事是臣侍的错，臣侍也不敢顶嘴。可是臣侍也实在没想到陛下好端端地大半夜跑到外面去。陛下，你那天干什么呢？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往外面跑什么？你要是睡着了还会有这样的事儿吗？”

这是董云飞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印象中，明帝睡觉是极沉稳的，从没有梦游的毛病，那怎么大半夜地不在寝宫待着却要往外跑呢？。

明帝正沉浸在对薛恺悦的歉意中，听见董云飞这么说，立刻就被气笑了，她绷起脸色问他：“云儿你这意思是朕受的伤，不关你的事，都怪朕自己？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董云飞暗暗皱眉，他心想他家陛下是不是聋了，难道没听见他前面说的那句不敢顶嘴吗？怎么非要把他这点抱怨当成是态度不好呢？

他想了想，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对明帝道：“陛下，您就别挑剔臣侍的态度了，臣侍的态度够好的了，多大点事啊，您罚过了恺哥，臣侍也跪着给您解释了，您的气也该消了。您要是真不消气，您就把臣侍的君位降了吧，降成卿位昭仪都行。只是有一样，一人做事一人当，您降了臣侍的位份，就不准再生恺哥的气了。”

他的神情是骄傲的，下巴还微微上扬，他的个头本是中等，但此刻明帝同薛恺悦都坐着，只有他一个人站着，他站得身姿笔直，很有一点挺拔如松的味道，配上那骄傲的脸颊，倒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扶危济困一诺千斤重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的英豪公子。

明帝唇角微哂，漂亮话谁不会说，她偏不让他这么慷慨，“朕把你降成贵人，你也愿意？”

董云飞心头震了一下。他有点儿没想到这个惩罚来得这么大，但慷慨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这个时候再往回收倒显得小家子气。他毅然决然地点点头，还不忘为薛恺悦争取更多的保障，“只要陛下别再生恺哥的气，以后待恺哥一切如初，贵人就贵人，臣侍认了。”

薛恺悦在一旁听了，又气又慌，开口拦阻道：“陛下，陛下你不能把小云降成贵人位呀，小云只是误伤了陛下，他不是有意的呀，陛下不能这么惩罚他。”

董云飞看薛恺悦为他说话，心头越发决定要把一切都自己承担起来，再不能连累薛恺悦，他出言拦截薛恺悦，宽慰兄长道：“哥，你不要拦，贵人位就贵人位，只要能让陛下不生哥的气，就是值得的。再说了，位份不过就是个名号，弟弟现在也不缺银子了，高位也过得，低位也过得，哥，听我的，就这么着吧。”

薛恺悦这个着急，生恐明帝顺水推舟，真地把董云飞的君位降成贵人位份，董云飞这里说不通，他就只好去求明帝，他屈膝跪了一下，仰望着明帝道：“陛下，小云的君位是他打白虎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才换来的，不能因为这点芝麻大的错就收回去啊。”

薛恺悦急得额头上冒汗，声音都高亢了起来，明帝抬手按在他肩上，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语重心长地对他言道：“悦儿，你能不能待会儿再说话？朕知道你护弟心切。可是你能每一回都护着他吗？你让朕同云儿把话讲清楚。”

薛恺悦皱了皱眉头，他怎么听明帝这语气，都不是特别和善，可是明帝既不让他讲，他也只好先观察一下看。他仍旧保持着跪姿，方便看风头不对，立刻扑在明帝膝上求情。

“陛下有啥话说？臣侍听着呢。”董云飞仍旧微扬着下巴，主动逗引明帝讲话。他想他家陛下今个儿看来是铁了心思要教训他了，那也好，天子教训了他把火气发出来，就不会再迁怒恺哥了。

这火气一直窝在明帝心里，只会让明帝一直迁怒薛恺悦，他一定要把这事彻底解决了。

明帝看向董云飞，正色道：“云儿你是不是以为朕即便把你降了位分，过几天也就恢复了？你觉得这事儿其实你可以扛一扛，干脆站出来充一回英豪。朕就问你，假如恢复不了呢，假如你这一辈子就是个贵人位分了，你还愿意让朕降你的位分吗？

董云飞此时英豪侠气上头，已经全然不再考虑自己的处境了，他只想着如果明帝一定要他付出从君位降到贵人位的代价才能够原谅薛恺悦，那说明这件事情在明帝心里真的很严重。反过来看就是薛恺悦之前帮他承担了比他想象中多得多的天子怒火，而且如果他今个儿没有主动承认的话，那可能这个天子之怒薛恺悦就要继续承担下去。

薛恺悦待他亲如兄弟，他不能让这个人品正直的哥哥帮他承担这么多，最关键的是，这事说不定会让明帝同薛恺悦的感情产生隔阂。明帝倒也罢了，那么多后宫，同这个有了隔阂，可以到另一个处寻求安慰。可是他家恺哥有什么呢？

合族都被杀了，女儿养在别人膝下，儿子还在襁褓之中，算来算去，他家恺哥在这个世上只有明帝这么一个知心合意的妻主可以当做终身的情感依靠。他不能把他恺哥这唯一的依靠都给弄没了。

他再次屈膝蹲了下来，就蹲在薛恺悦身侧，抬头看向明帝，桃花眼中一片山海难撼的坚毅，“臣侍仍旧是愿意的，只求陛下善待恺哥。”

“小云，你不要乱说话，哥求你了。陛下，你不要听小云的，小云当初放捕兽夹子的时候，他是问过臣侍的，小云他不过是按臣侍说的那么办了而已，陛下，臣侍才是主谋，臣侍愿意继续受罚，只求陛下别降小云的位分。”薛恺悦着急了，一边纠正董云飞，一边扑在明帝腿上，双手摇晃明帝的膝盖，一双小鹿眼泪汪汪地瞧着明帝，额头上急出来一片小汗珠。

董云飞听见薛恺悦居然又把责任扯回去了，生恐明帝被引导着往这个思路上想，他慌忙往前探身，去拉明帝的胳膊，提高了声音争取明帝让明帝罚他，“陛下，陛下你别听恺哥的，事情都是臣侍一个人办的，恺哥全然不知情，陛下，臣侍之前就是懦弱了没敢自己承认，可是真的与恺哥无关，陛下，你要是还自认为自己是个明主，是个千秋一帝，那你就只罚臣侍一个并且从此别再生恺哥的气。你要是再生恺哥的气，后世史书可就要说你小肚鸡肠了。”

董云飞这会子也着急了，鼻尖脸颊都是一片红，抓明帝胳膊的手指也紧张到汗水淋淋。

明帝不忍心再逗他们两个了，出言止住二人：“好了，你们俩都给朕停住，朕还没说罚呢，这是在干什么？要朕看你俩怎么兄友弟恭再顺便反思朕自己是怎么苛刻无情吗？”

薛恺悦被她这句话给吓住了，连连否认，“陛下，臣侍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息怒。”

明帝抬手抚上薛恺悦的额头，给人轻轻擦了擦汗，柔声道：“悦儿，朕没有怒，你冷静一点乖。”

薛恺悦听她这么说，心里踏实了一点，却仍旧不敢起来。

明帝将手递给了人，让人把自己的玉手握在手心里，以此给人以安慰和力量。而后看向董云飞道：“云儿，你放捕兽夹子误伤了朕，这事本是个意外，你不是故意为之，朕原本也没打算罚你，你恺哥又替你禁了十天足，这事朕就不追究了。”

董云飞眨了眨桃花美目，试探着问她：“陛下不追究是什么意思?陛下不罚臣侍了么？”

他也不是初进宫的男儿了，见明帝说是不追究了，但脸上并未放晴，心里头很有些忐忑。

明帝微微一笑：“朕是说不降你的位分了，可是朕没说不罚你。”

董云飞一咬薄唇，他的唇色极好看，浅浅的粉粉的，像是春天里新长成的小桃子，“还是要罚的嘛，那陛下还说什么不追究的漂亮话？”

明帝面对这么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后宫实在是发不起火来，但她用更加和缓的语气告诉他，“朕罚的是你闯了祸却不肯担当，躲在你恺哥身后。朕能想得到你的想法，你想着你恺哥给朕生女育儿，多大的错处都能担得起，你就放心地让他替你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他有一双儿女，朝野上下盯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又没有母家，架得住这样子几次坑呢？”

这话董云飞是认可的，他服气地点点头，继续替薛恺悦求情：“这事的确是臣侍连累了恺哥，是臣侍不对，陛下既然知道恺哥是替臣侍顶罪的，以后对他好点。”

明帝微笑，她不介意让董云飞知晓她的态度，更何况薛恺悦就在跟前跪着呢，她说他听便是说与薛恺悦听，“朕会的，朕心疼悦儿还来不及，不会再对他不好了。”

这话董云飞并不是很相信，薛恺悦也不是很相信，两个不约而同地一起看了明帝一眼，同时开口。董云飞是替薛恺悦要保障，“陛下要说话算话，陛下不能今个儿说恺哥好，明个儿就又生恺哥气了，那是不行的。”

薛恺悦则是替董云飞求减罚，“臣侍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罚小云，可是小云他，他是有旧伤在身上的，他身体不好的，陛下你可千万别让他去沐恩侯府住着抄宫规，他受不了的。”

明帝嗤地一笑，她不理会董云飞，只看向薛恺悦道：“朕也没说让云儿去沐恩侯府抄宫规，云儿这脾气抄宫规是没用的，朕这回要换个法子罚他。”

董云飞听着觉得心里毛毛的，带点怯意地问她：“陛下，说来说去，陛下到底打算怎么罚臣侍啊？”

明帝启齿一笑：“罚你去趟东北境，替朕给澄儿送点吃的用的，再报一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