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繁花（女尊） 第112章 认错

碧宇殿的庭院里，一只小小的孔雀仪态悠闲地踱来踱去，原本应该在熙和殿伺候的侍儿桔儿拿了一把食料逗引小孔雀。左厢房的廊檐下持盈皇子被乳父抱在胳膊上，一眼不眨地盯着孔雀看，连明帝进来都没觉察到。倒是那乳父听见天子的脚步声，赶忙向着明帝屈膝行礼，“老奴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明帝一摆手，“你抱着皇子呢，下次见了朕不必行礼，小心摔了皇子。”

乳父抱着公主皇子便不必向天子、皇后行礼，这是凰朝皇室历代传下的规矩，是为了公主皇子的安全而给予乳父的优礼。这乳父自然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他之前见了明帝也没这么拘礼，当初随着皇子住在皇仪宫的日子，他甚至会有意地在别人给明帝行礼的时候，挺胸抬头下巴高扬，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的乳父。

这些天随着皇贵君薛恺悦被取消衣食待遇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心里也就越来越没底，开始怀疑未来，今个儿一瞧见明帝，不自觉地便行下礼来。

明帝倒没有注意到这个乳父的态度转变，她只看向乳父怀里的持盈，伸手逗哄小儿子：“宝贝，想不想母皇啊？”

持盈心思全在小孔雀上面，听见明帝的声音，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就又把头扭了回去，而后专心制止地欣赏孔雀，再也不理会明帝了。

明帝见状，也不强求，她此来是来看视薛恺悦的，儿子只是顺便看那么一眼。

吩咐乳父照料好皇子，明帝便径直往正殿走去。

碧宇殿中，此时不止薛恺悦一人，董云飞也在，董嘉君今个儿早早地就到了，他是过来给薛恺悦送小孔雀的。董云飞昨天收到孔雀的时候，很是惊喜，顺嘴问了一句给他送小孔雀的侍儿，这孔雀是人人都有吗？

那侍儿用卖好的语气告诉他，“只有五个人殿里有，皇后主子、淑君主子、敏贵君主子、文君主子，再就是您这边了，您可真是好福气，圣上连您这点子小喜好都放在心上呢。”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天子都放在心里，董云飞确实也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是他听见这五个人中并没有薛恺悦，心里头便犯了嘀咕。

或者天子没送孔雀，却送了别的？自己倒也不要冤枉明帝才好。

董云飞打发了原本就是碧宇殿侍儿的桔儿悄悄地碧宇殿这边哨探，得到的回奏是天子没给碧宇殿送孔雀，也没有送其他任何禽鸟。

这下董云飞再难以坦然坐着，他整整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琢磨，他家恺哥究竟是何时开始失宠的？他把他所知道的薛恺悦和明帝相处的情形在脑海中全部过了一遍，模模糊糊地得到了个结论，这一切应该是从他放捕兽夹误伤了明帝，薛恺悦替他顶罪开始的。

他不是很确定，今个儿早上起来之后，他把贴身侍儿跳儿叫到跟前，又询问跳儿是否知晓圣上是何时开始对皇贵君不满意的？

这跳儿便是当日被他派去赵家车马铺里买捕兽夹子的侍儿，自打出了天子被误伤的事，跳儿一直手心里捏了把汗，唯恐这事瞒不住，最终还是会露馅。有这样的担心，跳儿比他还要关注明帝对此事的反应，侍儿们彼此往来，消息比主子还要灵通些。跳儿见他打听这事，便把自己知道的，从各殿侍儿前廷差役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告诉了他，最后还用庆幸的语气做了一个总结，“圣上是天子，这姚天每一个人都要保护天子，忠于天子。为了救天子，赔上性命都是应该的。不保护天子，还伤了天子，那还能有个好吗？这也就是皇贵君主子膝下有一位公主一位皇子，要是当初把事情揽下来的是主子您啊，估计降位分都是轻的，连带着，奴才的脑袋掉不掉都不好说。”

他听了，心头大为震撼。原来，他就是那个造成他家恺哥同天子有了龃龉的罪魁祸首！

思量了片刻，他决定今个儿就去向明帝坦白，请求明帝惩罚他，原谅他家恺哥。他不能因为一时懦弱就成为一个没有担当只会躲在别人身后苟且偷安的男儿，更何况，就眼下的情形看，他完全高估了薛恺悦在明帝心目中的地位。他若是让自己继续软弱下去，那薛恺悦同明帝之间的嫌隙恐怕就会一直存在。

这世上真心待他的人没几个，薛恺悦绝对是其中的一个，他不想让这个正派善良的兄长因为他的一时软弱，被天子不清不楚地冷落厌弃。

当然在坦白之前，他要把这只小孔雀送给薛恺悦，虽然他自己是极为喜爱孔雀的。

明帝瞧见与薛恺悦并肩走出来迎接她的圣驾的董云飞，便猜出来这孔雀是董云飞转送薛恺悦的，在她第一眼看见这个小孔雀的时候，她还琢磨了一下，送孔雀的人是安澜还是陈语易？

云儿懂事呢，明帝暗暗欢喜。

“臣侍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薛董两个一起向她屈膝行礼，薛恺悦脸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愠，董云飞倒是笑得很热情，“陛下来得正好，快进来坐。”

明帝瞧着董云飞这反客为主的模样，笑了笑，抬手抓住薛恺悦的手，携了薛恺悦向殿中走，走了两步这才看向董云飞吩咐道：“云儿一起进来。”

董云飞此时也不计较她这厚此薄彼的行为，乐呵呵地跟着她进内。

“陛下还没用膳吧？”薛恺悦默许明帝抓住他的手，两个衣衫相贴地往殿内走，才刚进到殿中，明帝的肚子便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在自己的爱君面前，明帝也不造作，爽快承认：“悦儿赶紧传膳，朕饿坏了。”

董云飞和明帝都在，这不是一个小厨房可以赶制出来的，薛恺悦果断传了御膳。

明帝是真的饿了，用膳时也不多语，董云飞和薛恺悦都不是那种会服侍妻主用膳的男子，三个人各用各的，倒也用得很快。

大人们用过了午膳，薛恺悦又喊了那乳父进来，同乳父两个一起喂小持盈用午膳。明帝和董云飞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小持盈也吃饱喝足随着乳父去歇午，才算是到了三人可以谈事情的时间。

董云飞直接关上了殿门，有些话他不想让侍儿们知道。

明帝不知道董云飞要说什么，但她有自己要说的，她要讲的是翌日去乐养园给长乐定亲的事。她琢磨着，关荷和懂平南两个老帅，她不能厚此薄彼，既然她此前已经跟薛恺悦讲过，要把持盈许给董平南的孙女，那就干脆将长乐和持盈的定亲事宜在翌日一起办理。

“关帅和董姨都能有皇子做孙女婿，朕一碗水端平，悦儿翌日同朕一起去，云儿也去。”明帝先行开口，把两家亲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薛恺悦和董云飞都是知道明帝原本打算把长乐许给安家的，听闻居然临时变动了，两个都有些惊讶。薛恺悦先问道：“陛下原先打算得很好，把长乐许给安琪家女儿，把弘文许给关吟家女儿，永乐许给秦瑛家女儿，永和许给关诵家女儿，怎得现在忽然改了长乐的？”

明帝道也不瞒他，坦率地答道：“是琼儿的意思，朕也觉得长乐是朕的长子，不能嫁得差了。”

这意思是说安琪家是很差的人家了？薛恺悦不解地问明帝道：“安琪家还叫差啊？安琪是平远侯，又是镇守东境的大将，她也有家世，不同于那些没根基的新晋武将，她家都算差，那朝中真是没几户好人家了。”

明帝道：“终究是比不上关诵女儿，安国公的爵位不归安琪承袭，关国公的爵位可是由关诵的女儿承袭的。”

薛恺悦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在大事上，他向来都听从明帝的安排，更何况长乐是顾琼亲生的皇子，顾琼想要为儿子更改妻家人选，他凭什么反对呢？

董云飞原本并不知道明帝要将永和许给关诵家女儿的事，听到此处，便问明帝道：“陛下把乐乐许给关诵女儿了，那永和呢？永和也许给关诵女儿吗？关诵倒是有两个女儿。”

明帝道：“永和朕会许给安琪家女儿。”

这下董云飞张大了嘴巴，他想他家陛下以前可是一直说很疼爱永和的，现在居然把被顾琼嫌弃的长乐的妻家换给了永和，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公平。

想到跟着他学过一阵子武艺的永和，董云飞鼓了鼓勇气，替永和抱不平道：“永和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了，发现他的妻家是陛下和琼哥看不上的，他会高兴吗？”

明帝心头顿了一顿，这才意识到她方才说安琪家不如关诵家，乃是不妥当的。但话已出口，难以再收回，何况她已经答应了安澜，又且董云飞也并非是陈语易，她自忖对着董云飞无需解释太多，便不大耐烦地道：“安琪家也没那么差，更何况朕早就告诉安琪要给她一个皇子做女婿，岂能言而无信？朕都已经答应皇后了！”

董云飞听了，瞬间就觉得明帝当真是越来越霸道了，甚至可以说专断到不讲理的地步了。

他心头暗暗感叹，还好他打定了主意不生女育儿，不然的话，就明帝和安澜这情形，他怕是有的怄心。

这事关诵家和安琪家都没有损失，她们仍旧有皇子做女婿，就是委屈了永和那个可爱的小娃了，他得闲了还是多去关心关心那还孩子吧，听说前些天生了一场大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真是个可怜见的。

“此事就这么定了，翌日咱们一早出发，悦儿和云儿都早些换上出门的衣裳，把盈儿留宫里，让皇后代为照顾一天。”明帝不欲再谈儿子们的亲事安排，索性快刀斩乱麻。

薛恺悦答应下来，却又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日在小从生日宴席上，小琼说陛下同意将他肚子里的公主交于臣侍抚养，陛下当真答应小琼了？”

明帝点头：“是的，朕已经答应琼儿了，将来抚养美辰，悦儿就要辛苦啦。”

薛恺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要再替顾琼争取一下：“小琼盼了好多年才盼了这么一个公主，他一定是很想亲自己抚养五公主的，他那话根本不是真心话，他不过是想让陛下多去陪陪他，陛下你怎么能顺水推舟同意把五公主交给臣侍养呢？你这么做，也太伤小琼的心了！再说，臣侍的持盈也还小，臣侍一个人照料两个孩儿，怕是根本就忙不过来，以臣侍看，等五公主出生，还是由小琼抚养比较好。”

怕关涉到安澜，他不敢提生父最为疼爱小娃，小娃还是应由生父抚养的话，也不敢讲他不是那种夺人之女以为己女的男儿，他不愿意好端端地背上这个夺人之女的恶名，他只讲顾琼的心思与用意。

明帝对此事有自己的思考，不愿意轻易更改，她摆摆手，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对薛恺悦道：“这事朕已经同琼儿讲过了，已经是定下来的，悦儿就不要再劝朕了，悦儿带两个小娃会很辛苦，这个朕知道，朕在美辰出生前，会恢复悦儿的起居待遇，必不让悦儿缺服侍的人手。”

薛恺悦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揉揉额头，试图同明帝讲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不是人手的问题啊陛下，小琼他就算是千般不好，也有一两件好处吧？陛下怎么能够把过去的情分全抛在脑后，一定要把五公主交于臣侍养呢？”

明帝自知理亏，试图转移话题，询问薛恺悦道：“朕前天让礼部给悦儿的父亲追封个诰命，礼部把告身送来了没有？”

这事她今日本应问问礼部副尚书高莹的，但只顾审问那个绵臻，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薛恺悦倒是不知道明帝让人追封自己父亲的事，他摇摇头道：“臣侍还没接到告身。”

明帝没话找话地道：“朕回头催一下高卿，也就一两天的事。”

薛恺悦点点头，论理他该谢恩的，但一来还没拿到告身，二来他还想要再劝劝明帝。还没等他开口，董云飞便抢先说话了。

董云飞立开座位，一撩宫袍下摆就跪了下来，他跪姿笔直，神情凝重，“陛下，臣侍有话要说。”

明帝吓了一跳，抬手做了个请起的动作，“云儿你有话慢慢说，不必跪着。”

董云飞却并不肯起来，他一字一顿地道：“陛下，那回放捕兽夹子伤了陛下的人，是臣侍。恺哥是替臣侍顶罪的，陛下以后要怪罪就怪罪臣侍，别再生恺哥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