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板驾驶接驳车的技术娴熟又平稳,他还在热情地说话,聊天聊地聊孙子,许乐的注意力却飘到了海岛的美景上。
焉沙岛不大,接驳车一路往上开了五分钟,许乐便能够俯瞰焉沙岛侧面的海岸线,那里不是码头的石岸,而是礁石,与沙滩。
礁石、沙滩、海、少年,构成了许乐脑中《白梦夏日》的主要画面。许乐心跳加速,澎湃的创作激情几乎要让他振臂高呼。
接驳车停下的时候许乐还没找到“紫气东来”的招牌,傅老板却已经一路连人带行李给领上房间,还在热情介绍海岛美食美景。
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许乐听见对门传来悠扬又激昂的乐曲声,他一动不动站着听了一会儿,是他喜欢的摇滚乐队山羊皮。
“baby it seems sometimes we’re lost in tv 宝贝我们有时好像在电视中迷失了自我
trapped in a screen 困于屏幕
lost in a scene 迷失于画面
lost in tv 迷失了自我”
许乐在音乐声里用钥匙打开房门,然后有点呆在了原地
——房间正对焉沙岛美丽的沙滩与大海,落地窗视野极其开阔,落日贴着海平面,正把海洋一点点染上金黄。
许乐打开订房软件,简直不敢相信软件上的模糊古旧的民宿照片,实物居然是这样的。
这简直是异常美妙的开始。
手机上有秦逍遥和言峥发来的消息。
阿峥:【小乐,明天见。】
李逍遥:【我跟你说我肯定要睡到自然醒的,我和我妈说了,我瘦了你得按斤给我打钱!】
许乐对着手机笑笑,什么东西都没收拾,拿出剧本就开始思考戏的事,思考到后半夜,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天开始下雨的时候许乐什么感觉都没有,随后大雨像老天的弃子一样往地上砸,把落地窗敲出雷鸣般的响声,许乐茫然睁眼,起身拉开落地窗的窗帘,在暴雨连珠一片灰蒙的画面里茫然四顾。
“咚咚咚。”他的房门响了。
许乐站在落地窗前还在发呆。
“咚咚咚。”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力道不轻不重,保持在紧急但礼貌的界限。
许乐拉开门,看见熟悉的脸,倒没有太惊讶的感觉,好像事情就会这样发展,对面房门开着,房间里照旧流淌出音乐声。
“……哦。”傅时珉惊讶一瞬过后想起正事,“下暴雨了,你看一下卫生间的窗关上没。”
这间房间傅时珉小时候住过,什么都好就是卫生间积水很快,若遇上暴雨很容易淹进房间里。
许乐走过去一看,果然没关窗,突如其来的大风大雨已经把窗台上的绿植全都扫到了地上,雨水淹了一地。
许乐还没从这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呆立在一片狼藉的卫生间门口,就感觉有个瘦高人影从他旁边挤了过去,他动作利索地关上窗,处理积水,拿抹布和扫帚处理地上的碎瓦片和泥土。
他处理绿植的时候很小心,许乐看得出,泥土和瓦片不要了,但绿植是要移盆再养的。
“你就是老板考上名牌大学的大孙子?”许乐愣了半天,开口问出这一句。
傅时珉收拾好起身,面色又变回冷淡的样子,反唇相讥:“你就是来拍戏的导演?”
“啊。”许乐笑笑,傅时珉捧着绿植离开了。
傅时珉走后许乐站在雨雾前又愣了会儿神,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般找出手机,发现手机信号格全灭,言峥和秦逍遥的消息停留在前一天。
许乐心凉了半截,狂奔出门。
傅时珉不在房间,他在楼下给绿植安新家,回头看到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客人面目苍白站在他身后。
“我手机没信号了,你手机有吗?”许乐问。
他联系不上言峥和秦逍遥,就无法接他们上岛,无法安排他们入住酒店,今晚也就无法讲戏,明天就不能按照计划拍戏。
从海港码头开始的轻快心情此刻碎了一地,许乐感到极其慌乱。
“没有,暴雨天没信号很正常。”傅时珉说,说完抬头又看一眼客人苍白的脸色,问:“你怎么了?”
“你有办法吗?”许乐问。
傅时珉的沉默说明了他的答案。
“我要去码头。”
“今天码头停航。”
许乐望着傅时珉,张了张嘴,“明天呢?”
“大概率,也停。”傅时珉说。
许乐站在傅时珉面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傅时珉不明所以,也没赶人走,他低头把移植好的绿植放在傅老爷子的八仙桌上,坐在面朝大海的椅子上看雨。
这场暴风雨在新闻播报里有着好听的名字——卡其娜,气象播报员每每说到这个词时总是嘴巴微张,嘴角上扬,显得活泼喜悦:
“卡其娜原定北上进入日本海域,临时转向,打了东南沿海一个措手不及,焉沙岛近日恰逢旅游旺期,突然的停航停运预计将对当地旅游业带来不少损失。”
大雨落了三天才停,头两天许乐什么也不吃,沉默寡言,有时候和傅氏爷孙一起在楼下待着,有时候自己在房间待着,许乐这时候才发现紫气东来民宿只有他一间客房,也只有他一个客人,傅老爷子把整栋房子最好的房间拿出来做客房。
不过他现在对这些也不那么在意了,没有电影拍,他直接跳海里永眠也没差。
傅老爷子看客人状态不对,推着傅时珉多和他聊聊天,“你们同龄人,他肯定遇上事儿了,不管怎么说饭总要吃。”他对孙子说。
傅时珉不善言辞,第三天下午,他敲了敲许乐的房门,对肉眼可见消瘦低沉下来的客人说:“你想出去看看吗?下雨的焉沙岛没有人。”
那天下午天暗得像世界末日,傅时珉骑着摩托带许乐在环岛路上顶着风转了两个小时,许乐始终一声不响,傅时珉转得无聊,自顾自开到自己惯常爱去的地方,停下摩托车。
“这是哪儿?”许乐嗓音沙哑地问。
傅时珉没说话,弯腰钻过一个很窄的洞,许乐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穿过窄洞是一段从半山腰横长出来的平台,平台下面就是礁石和大海,平台很窄,还没有任何扶栏,许乐不知道是饿得还是吓得腿软,没往前走,他看见那个住在对门的男生已经走到中间面朝大海坐下了。
这会儿天暗,雨停,风很大,潮湿的海风吹起他的碎发,他向不敢迈步的许乐看过来,干净的眼睛带点嘲讽的笑意,却没有恶意。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触动了许乐的心,他鬼使神差道:“你要拍电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