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烟火 第3章 树屋

温习晴顺着水流游出长廊，等她再反应过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倒在一片湿软的泥地上，四周都是茂密的树，天上有皎洁的月光从枝叶缝隙中散落。

她咳出两口水，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长廊的出口就在不远处，里面还有水源源不断地流出。

温习晴没想这么多，她站起身来准备再次爬进长廊去找蒋望舟。

虽然那家伙很讨人厌，但她不可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蒋望舟是为了救她才会被困在里面的。

那个出口有些高，不太容易爬进去，就在温习晴还在找踏脚支点时，长廊里忽地又流出一大波水，把温习晴冲得眼睛都睁不开。

等她抹开脸上的水再睁眼，竟发现一只熟悉的大黄鸭充气船停在了她刚刚趴着的地方。

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躺在船上，一动不动。温习晴定睛一看，发现那人居然是蒋望舟，她也顾不得这么多，立刻跳下来朝那边跑去。

“蒋望舟，蒋望舟，你怎么样了？”温习晴唤了好几声，蒋望舟都没有丝毫反应，像是昏死了过去。

温习晴将他翻过身来，即使月光昏暗，但她还是看清了蒋望舟身上的伤，特别是额头那块，简直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就连他的手臂也是伤痕累累。

温习晴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蒋望舟，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如今却为了救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温习晴内心有些过意不去，她环顾四周试图找出解困的办法。但这里除了树还是树，跟本不像会有其他人的样子。

她还在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办时，怀里的蒋望舟居然开始慢慢缩小，最后砰的一声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布娃娃，落在了温习晴的手上。而身下的大黄鸭充气船也跟着缩小，最后竟然缩成了一只塑料小黄鸭。

温习晴一脸懵，她左手握着布娃娃，右手握着小黄鸭坐在无人的森林里。

怎么会这样？不会吧？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报应吗？温习晴欲哭无泪，如果能重来，她绝对不会再小看梦礁的威力了。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办？能不能有个游戏系统来告诉她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然而就在此时，手上的小黄鸭似乎晃动了一下。温习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低头又看了眼，鸭子竟然又开始猛烈地抖动起来，它一边动还一边试图向上飞。

飞到半空时，小黄鸭身上像被按下什么开关一样，忽地全身发出明亮的光芒，仿佛一只大灯泡，瞬间把方圆五米的地方都照得通亮。

温习晴觉得这个鸭子有些眼熟，她努力地回忆着，最后终于想起来，这鸭子不就是酒店房间里的那一只吗？连身上斑驳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小鸭鸭，你是来帮我的吗？”温习晴问。

她有一种直觉，这鸭子是好的，绝对不像大章鱼和彩球一样会把她逼上绝路，说不定还能帮她脱困。

果然，小黄鸭好似听明白温习晴的话一般，竟然又动了动，像是在点头，还发出了类似被捏住时才会叫的嘎嘎声。

温习晴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你能不能帮我救救蒋望舟？或者帮我找找附近有没有其他人？”

话毕，小黄鸭竟开始朝森林深处飞去，光亮划破漆黑的夜，像一层闪亮的金粉被撒入墨色砚台中。

温习晴将娃娃放进口袋，站起身来开始跟着小黄鸭朝森林中走去。

似乎是怕温习晴跟不上，小黄鸭时不时还会停在原地等她。待他们脚步齐平，小黄鸭才开始继续前进。

“鸭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温习晴问。

小黄鸭像只小鸟般飞在空中，它似乎想回头，奈何脖子扭不了，只能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面向温习晴。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温习晴一脸迷茫，差点忘了她俩语言不通。

“虽然我听不懂你讲的是什么，但是我觉得你肯定不会骗我的。”

小黄鸭听完温习晴的话后似乎很兴奋，它飞向温习晴，像猫一样蹭她的脸颊。

“嘎嘎嘎嘎嘎嘎嘎！”

温习晴被它弄得痒痒，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这个森林黑漆漆的，暗处也不知道会不会埋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但这一路上有小黄鸭的陪伴，温习晴原先慌乱的心也变得安稳了些。

他们一路前行，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温习晴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快被夜风吹干了。

直到前方出现一面湖，小黄鸭才停下来落在地面。温习晴就这么看着它好像被充气了一般，逐渐变大，最后恢复成原大黄鸭充气船的模样。

“鸭鸭，我们要到湖上去吗？”温习晴问。

只见面前的鸭鸭挪动着身体跳进了水里，它嘎嘎两声，似乎在催促温习晴赶紧上船。

温习晴也没有犹豫，检查完口袋里的布娃娃后便踏上了充气船。

这是一面很辽阔的湖，一眼望不到边际，远处一轮白玉明月挂在高空，洁白的光芒宛如银纱披在湖面上。寂静的夜空和平静的湖水融为一体，若是躺倒，一时还真让人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天哪里的水。

温习晴掏出娃娃，借着月光细细端详着。这娃娃跟蒋望舟生得一般无二，特别是那冷峻的眉眼和紧抿的双唇，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好啊，蒋望舟，你也没想到吧，有一天居然落在了我手里。”温习晴贱兮兮地说着，还伸手捏起娃娃的小圆脸。

娃娃的五官被他捏得扭曲，白白的棉布上居然还染上了绯红，就像是真人的皮肤被捏红了一样。

温习晴被吓了一跳，她甚至还看到那娃娃的眉毛似乎皱了皱，感觉就像是在生气。

这娃娃该不会跟蒋望舟痛感相连吧？

温习晴疑惑着又戳了戳娃娃的脸，她喊道：“蒋望舟，蒋望舟？”

并没有人回应她，娃娃脸上的红晕消失了，而后它再没有动静，依旧安静地躺在温习晴的手里，刚刚的一切仿佛就像幻觉一般。

想起蒋望舟身上那可怖的伤，温习晴也不敢再逗弄娃娃，而是把它重新揣回兜里。

清凉和煦的夜风轻抚着温习晴的脸颊，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刚刚走了这么久的路，着实是有些困了。

她躺倒在船上，望着天上璀璨的星河渐渐陷入梦乡。

再醒来时，温习晴发现远处似乎出现了一座小岛，岛的周围被密集的树围绕着，黑压压的一片，但中心位置却闪着一点微弱的光芒，从远处看就像是萤火虫的亮光。

“鸭鸭，我们这是要上岛吗？”温习晴抱着大黄鸭的脖子问道。

鸭鸭并没有回她话，而是加快了前行的速度，湖水被船身划开，荡起层层涟漪。

离岛越来越近时，那点光亮也逐渐被放大，温习晴定睛一看，发现那光是一盏落地灯发出的，它弯着腰孤独地站在一座树屋旁，宛如一个正在看门的老管家。

鸭鸭在岸边停泊后，温习晴便下了船，就在她的脚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前方两排花朵忽然颤动起来，似乎是温习晴的动作打扰到它们休眠了。

温习晴没敢再动，就在她眨眼的刹那，周围的花竟如地灯般一个接着一个地亮了起来，没多久一条通往树屋的明亮小路忽地展现在眼前。

鸭鸭又变回了小小的模样，看到温习晴还在发愣，它嘎嘎了两声将她唤醒。

其实在梦礁的世界里，除了大章鱼和彩球有些恐怖外，温习晴看到的其他东西都还挺可爱的。她伸手摸了摸兜里的布娃娃，跟着小黄鸭踏上面前的花路。

“晴晴，晴晴，晴晴！”

一阵怪异的呼喊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温习晴回过头去扫视四周，后面却空空如也，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只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可温习晴刚走出几步又听到有人在叫她了，像是小孩子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是很多个，他们聚在一起喊温习晴的小名，语气里还带了些兴奋。

温习晴回头，那些声音又突然静止。她疑惑着低头看了眼脚边那些会发光的花，可它们都安静地窝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鸭鸭在前面又嘎嘎着催促着温习晴，温习晴也没再想这些声音的来源，而是小跑着跟上了鸭鸭。

路并不长，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便走到了树屋。

温习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它的树干粗壮，十个人围起来都未必能把它抱完。树干中间有一扇精致的小门，门上挂有一个木牌，木牌上刻着几个可爱圆润的字——晴晴的家。这么巧，这房子的主人也跟她有一样的小名。

温习晴想上去敲门，可是手刚伸到一半，门边的那盏落地路灯竟然弯下腰来挡在了她面前，明亮的光将温习晴的脸照得清晰。若这盏灯是个人的话，那他一定是个多疑的老爷爷，正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一路上，温习晴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已不再觉得惊讶且能应对自如。

她从口袋拿出布娃娃，礼貌而谦逊地对灯爷爷道：“你好，我是温习晴，我跟我的朋友在这附近遇到了些困难，特意前来寻求帮助。”

路灯看到温习晴手中的布娃娃，立刻就退了回去，还尊敬地向温习晴鞠了一躬。温习晴有点不知所措，也跟着鞠躬。

她再抬起头时，面前的木门竟自己打开了，一丝温暖的光从里面漏出。

“请问有人吗？”温习晴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敲了敲门问道。

“请进。”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没等温习晴伸手开门，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但奇怪的是屋里并没有人。

屋内被布置得很温馨，所有的家具都是木制的，就连地板和窗户也是。中央的桌子上放有许多饭菜，它们依旧热气腾腾，像是刚刚做好没多久。

温习晴进到屋子后，环视了一周，依旧没看到有人。

奇怪，那刚刚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温习晴还在疑惑，身后突然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温习晴迅速回头，便看到一个老婆婆站在身后，她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的皮，头发却是棕色的，像树根。

温习晴礼貌地跟老婆婆问好。

“奶奶，你认识我吗？”

老婆婆只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招呼温习晴上桌吃饭。

桌上的菜看上去很美味，几乎都是温习晴爱吃的，但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吃饭，她有些着急。

“奶奶，我的朋友变成了布娃娃，我想请你帮帮他。”

老婆婆给温习晴舀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

“你想救他，可不简单。”老婆婆慢悠悠地道。

“要怎么做才能救他？”温习晴问。

老婆婆向温习晴伸出手，示意她把布娃娃给她。

温习晴从口袋掏出娃娃，递到老婆婆手上。

老婆婆将娃娃放到窗边的一只木匣子里，她打了个响指，手上竟然凭空多出一支烟花来。她又朝烟花吹了口气，那烟花忽地就被点亮，上面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冒出，仿佛一支有魔法的仙女棒。

温习晴就这么看着老婆婆用烟花在娃娃身上点了几下，那娃娃瞬间大变样。

模样倒没变，还是蒋望舟，只是娃娃原本白花花的脸和皮肤上突然多出许多伤口来，那伤口上还染着大片红色，像血。

最触目惊心的依旧是额头那片，伤口甚至裂开了，里面还有棉花露出。

温习晴想起了刚刚从长廊口出来的蒋望舟，娃娃身上的伤跟他身上的伤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伤？是跟那个大章鱼打斗时留下的吗？”

老婆婆将烟花吹灭，摇了摇头。

“大章鱼只是梦中幻像，伤不了他。”

“那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温习晴问。

“这些伤都是他从前留下的，每一道伤痕就代表一段记忆。”老婆婆说。

从前？温习晴从小跟蒋望舟一同长大，她怎么不记得他从前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老婆婆好似会有读心术一般，竟看穿了温习晴心中所想。

“你若是想知道，就回到从前去看看吧。”老婆婆说。

“回到从前就能救他吗？”

老婆婆并没有说能不能救，只说：“他身上一共有五道伤痕，一道代表一个回忆，回到从前阻止这五道伤痕的产生，他才有醒过来的可能。”

果然，温习晴猜测得没有错，梦礁给她设置的困难就是蒋望舟。如果她想要回到现实世界，想要所求成真，那就要完成这个梦礁交给她的任务，帮助蒋望舟醒过来。

想明白后的温习晴没有犹豫，直奔主题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回到过去？”

老婆婆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你想明白了？这个事情可不简单，如果这个过程中，你死了，在现实中就再也醒不来了。”

温习晴：“那我现在放弃这个任务就能安全回到现实中吗？”

老婆婆：“不能。”

温习晴：“那就是了，还不如去试一下，说不定我能成功呢！你就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回到过去？”

老婆婆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答应了温习晴的请求，会送她回到过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老婆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

“我们先吃饭吧，到点了我就送你过去。”老婆婆说。

温习晴点点头，跟着老婆婆坐到桌边。

她一直觉得老婆婆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她就这么一边回忆着回忆着，竟是吃完了两大碗米饭，桌上的菜也几乎进到了她的肚子里。

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吃这么多的，这些菜简直就是按照她的喜好做的，在不知不觉间她竟吃了许多。

老婆婆一脸慈祥地看着她。

温习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擦擦嘴，问：“奶奶，时间到了吗？”

老婆婆又望了眼钟道：“差不多了，现在去，刚刚好。”

说着她便挥了挥手，木匣子里的娃娃忽然飘起，来到了温习晴面前。

“带上他。”老婆婆嘱咐道。

温习晴乖乖地将娃娃揣到兜里，跟着老婆婆出了门。

小黄鸭原本窝在外面的长椅上睡觉，见温习晴出来立刻凑了上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而后便呆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温习晴问老婆婆。

老婆婆带着她走上来时的那条明亮的花路。

“去海边。”

“海边？”

温习晴疑惑，她刚想开口问她们为什么要去海边时，忽然她又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小名。

“晴晴，晴晴，晴晴。”

这次终于被她逮到了，叫她的正是路边会发光的小花，她们一见到温习晴和老婆婆就非常兴奋，嘴里说个不停。

温习晴问老婆婆：“奶奶你也叫晴晴吗？”

老婆婆说：“晴晴是你的名字。”

温习晴蹲下来摸了摸其中一朵小花，那花竟像小姑娘一样，害羞地躲开了。

“那她们是在叫我吗？她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温习晴问老婆婆。

老婆婆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认得你。”

温习晴：“都认得我？为什么？不对，你家门口的那盏灯就认不得我。”

老婆婆笑了笑道：“他认得你，只是对你有些偏见罢了。”

温习晴不明白老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一盏灯能对她有什么偏见？

她们来到湖边，那里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扇门来，老婆婆打开门，门内居然有一片翻涌的海。

温习晴还在发愣，老婆婆便先她一步进了那扇门。

她是越来越佩服梦礁了，这想象力堪比安徒生童话故事。

她们只是进了一扇门，就瞬移来到了海边。

而且这片海并不是普通的海，而是温习晴入梦前许愿的那片海。

海都长一个样，她原本是认不得的，但是直到她看到不远处一块发光的礁石，她才记起这片海。

老婆婆走到礁石旁，不知从哪里拿出三支烟花，插在沙滩上，她又打了个响指，烟花便被点燃。

老婆婆嘴里似乎默念了些什么。

天边忽然响起一声闷雷，一道紫色的闪电横跨天空落到不远处的沙滩上。

温习晴被吓了一跳，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发现刚刚被闪电劈过的地方，竟多出了一扇门。

“我只能陪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你自己走了。你身上的东西会给你指路的。”老婆婆说。

小黄鸭在温习晴的肩膀上嘎嘎了两声，飞到门边等着温习晴给它开门。

“谢谢你，奶奶！”

老婆婆点点头道：“去吧。”

温习晴来到门边，手触上把手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人，“我想起你来了，你是卖烟花给我的那个老婆婆。”

老婆婆对温习晴露出一个笑来，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道：

“梦礁烟火，三簇解千愁，梦醒，所求皆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