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又一晃,慢悠悠地迎来了两次月考。
许观止的名次象征性往上爬了十几名。
第一名依旧经常换人来当。
许观止摩挲着成绩单,若有所思道:“我以为你一直会是第一。”
权允执平淡道:“没有谁会一直是第一。进步退步都是常情。”
“确实。”许观止扯了扯权允执的袖子,对方不为所动甚至手腕都没被扯动。
“但我觉得,你可以是第一的,”许观止盯着对方书本上那些从陌生变得熟悉的法语,道:“你能做到,如果你想。”
权允执把手中的书递给他,待他接过后才道:
“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考试名次第一很有难度,每次考试我也有所准备。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考场上的学生从不缺乏努力,我只是其中一员。”
许观止一怔。
“虽然我不相信运气,”权允执道:“但我也没有办法决定考题的难度。”
“难题很多的话,”许观止慢慢地说,“多练习是可以解决的。”
权允执指尖搭在对方的书页间,慢条斯理地帮他翻页,“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理念不同。”
他对上许观止的眼眸,“只要你想,你就能够拿第一。哪怕只有两次。我从来不认为你单纯是好运。”
许观止道:“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在戏弄你。”
手指慢慢移动,落在书中文字的下方,权允执沿着这句话轻轻划了一下。
Je sais.
许观止不假思索道:“我知道。”
“嗯,”权允执轻应了一声,嗓音沉静如初,“我知道。”
所以他会说,理念不一样而已。
许观止对学习,至少比他上心。
随意考了考许观止的学习成果,流窜在书间的手指收回,权允执淡淡夸道,“你学的很快。”
许观止目光垂下,看着空荡荡的书页,“……你教的很好。”
“距离期中考试,”权允执吐字平缓,语速偏慢,“还有十三天。”
黑板上,顶层的红色粉笔字格外突出。
许观止怔忪片刻,回过神,“你一直没问过,我考第一的理由吧。”
权允执转眸看他,“大概能猜到一些。可能是你父母的要求。”
“名侦探果然厉害。”许观止慨然道:“我都没办法卖关子了。”
权允执奇怪:“莫非另有隐情?”
“唔,也不是。你猜的大差不差,”许观止话音一转,挑眉笑道:“我爸妈承诺我,只要期中期末成绩在前列,可以送我一些合理的奖品。”
权允执学着他的样子,挑起一侧眉,“比如?”
许观止列举:“人体模型,解剖设备,之类的。”
虽说生物学的分支就那么几个,唐女士秉持着兴趣要从小培养的想法,除了她自己所研究的神经生物学,也带着许观止去学习了基础的动植物学。
以前唐女士在校方要求下,开设过解剖学的跨学科公共基础课,许观止当时沉迷其中,便随手送了他一个人体模型打发时间。
这些就算许观止不讲,权允执稍微一联想,也猜的出来。
“要来我家看看吗?”许观止碰巧捕捉到权允执的探究,跃跃欲试道,“我可以帮你抓一些死老鼠的。”
权允执含蓄矜持道:“如果不打扰你们的话。”
“但老鼠就不用了。”他无情地加上一句,“我可以自备。”
许观止道:“周六下午,你来我家吧。我回去把地址发给你。”
权允执:“行。”
把位置共享给权允执后,许观止眼巴巴地凑到唐凤来女士附近,乖巧等着她打回完学生的论文。
唐女士一抬头,看见自家儿子的蠢脸,差点没一巴掌拍上去。
“你这是干什么?”唐凤来忍了又忍,竭力冷静道。
“妈……”许观止拉长腔,黏黏糊糊地喊。
唐凤来没忍住,糟心地把他推开,“有话直说。”
许观止一秒正经道:“我想明天下午给家里大扫除。”
唐凤来叉掉邮箱,“年前不是打扫过了吗?”
许观止:“我请了朋友后天过来。所以……”
唐凤来无视他后面啰嗦的话,对着书房提高嗓音,“老许,下来打扫卫生!”
许观止沉默无言,提醒激动过头的唐女士,“我说的是明天。”
唐凤来道:“你爸都下来了。起码把没用的东西收拾出来,明天再彻底清洁一遍。”
许观止:“好。”
许洺浯:“……”
星期五,体育课,晴。
体育老师站在许观止面前,居高临下道:“还是请假?”
许观止递上钟侃签字的假条。
体育老师抖着假条,似乎头上的青筋也在跟着跳动。
他语重心长道,“实在不行,跟在队伍后面慢慢跑也可以。你不多锻炼身体,只会越来越虚弱。以后还有小测,你这身板能挺过来吗?”
许观止一脸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
体育老师无语道:“你倒是起来啊。”
许观止:“没力气。”
体育老师:“……”
许观止诚恳道:“我太废了。”
体育老师:“哦?”
许观止虚弱道:“站不起来。”
体育老师冷笑转身,“呵。”
劝不动这懒虫。
队伍解散,权允执慢悠悠走过来,春风送暖,细碎的光影撒在地面上,又延伸至树荫下看书的少年身上。
权允执停在许观止面前,微微俯身,无奈伸手,“卷子呢。”
许观止目不转睛专心致志眼也不抬:“书包里。”
卷子平展铺在台阶上,面积刚好,权允执优雅落座,不忘点评:“这个结局不好。”
许观止幽怨抬头,“别剧透啊。”
权允执端庄道:“简介上写了的可不叫剧透。”
许观止歪头,“那叫什么?”
权允执总结道:“恶作剧。”
结局早已宣告,徒留主人公挣扎沉浮,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将他推向终焉。
这样荒诞的,悲惨的,一点也不好笑的,命运的恶作剧。
许观止往前面翻看,末了沉思,“还真有写诶。”
权允执颔首:“那当然。是你自己没看。”
“我以为都是废话。介绍作者生平创作背景什么的,我又不想知道。”许观止小小地抱怨一下,透出些许事不关己的漠然。
权允执却道:“我觉得很有意思。”
未经思考脱口而出的话语,让权允执有片刻怔然。
权允执深知无需和观念不同的人争执,因此大多时候,对于意见对立的裸猿,他一般会非常大度地踢走对方的想法,虽然表面上对方看不出来。
但是刚才……
许观止歪头:“为什么?”
权允执刚想回答,许观止却摸着下巴思考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挺喜欢研究这些人物心理的。”
从作者生平事迹,推断作者创作时的心理、情节设计的构思和人物塑造的动机。
这么一想,似乎真的挺有意思。怪不得权允执会喜欢了。
权允执道:“我应该没跟你说过。”
许观止暗自点头:“我猜的。”
看来他猜的很对嘛。
权允执陷入沉默:“……”
“怪不得你每次语文成绩都那么高,”许观止双手合十:“膜拜大佬。”
权允执道:“这个和成绩没关系。你先把作文写完再说。”
双手撑着台阶,许观止悠悠往后倾斜,碎影斑驳落在身上,日光将眼眸打磨成浅棕色的明亮玉石。
许观止偏头,冲权允执扬起唇,眼眸微微弯起,笑容柔和,又纯粹:
“不、要。”
枝头桃花惊泛水,别有风流上眼波。
花枝难似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