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崇传来消息,北伯侯崇侯虎疑与西夷勾结,企图谋反。
帝乙震怒,召北伯侯入朝歌,脱冠卸甲,赤足散发,囚禁在地牢内。
质子崇应彪受父罪牵连,受一百鞭刑,吊在质子营大门前示众三日。
七月中旬,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
崇应彪被脱了上衣吊在离地十丈的高处,浑身被曝晒得滚烫,仿佛一条被刮掉鳞片的鱼。
莘午倚在树荫下,被奴隶侍奉着扇扇子,吃冰镇的杨梅。
他望着崇应彪,幸灾乐祸道:“北崇少主!这大好光景,您晒得可还舒爽啊?”
崇应彪还能笑得出来,喊道:“还不够爽呢!滚去再把老子吊高些!老子要做一回鹰,在最高处,好好看看你们这群家雀!”
莘午向地上啐一口,大手一挥,命令奴隶去拉绳子,说道:“便如他所愿吧!”
奴隶拉绳子的手却被一把剑鞘拨开了。
莘午面对来的一群人,说:“做什么,难道你们想放了崇应彪不成?监兵看着呢,主帅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吗?”
姬发:“主帅只命令把崇应彪吊十丈高,你敢多动他一寸,我就把你也吊起来。”
殷郊挥退了拉绳子的奴隶。
姜文焕爬上高台,给崇应彪喂了一些水。
崇应彪的声音极为沙哑,好像一亩龟裂的耕地:“你明白我是个小人,不懂得知恩图报。”
“你就算是条狗,也有命,不能就这样被晒死。”姜文焕长叹一口气。“我也不指望你以琼瑶相报。还有,你父亲是否勾结西夷尚未有定论,有待调查清楚,你不要自暴自弃。”
崇应彪闭上眼睛,不知作何思想。
*
莘午观赏着崇应彪被暴晒的样子,看见他被灼伤的皮肤,还有发白的嘴唇,十分痛快。
他对崇应彪喊道:“你要是能学狗叫,我就让奴隶给你送酒喝。”
崇应彪:“狗叫啊?怎么叫的来着,你教教我。”
“哼。”
莘午背着手在树荫下走了几回,看见营中水井,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他先走到监兵面前,偷偷塞给他许多贝币,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水井边,往里面撒了一泡尿。
今夏大旱,连营边的河都干涸了,只剩下水井这一个水源。
崇应彪闭了闭眼,尽管胃里很空却觉得犯恶心。
待姜文焕再来送水时,崇应彪没有喝它,反而开始唱歌。
莘午悠哉地躺进竹椅里,嘲笑道:“疯了!这家伙疯了!”
跪在他身边的奴隶颔首低眉,不敢说话,只听到暮风送来少年的歌声:
……
日升初,燕山之东。
长风毣毣,正年少。
青羊白鹿,挽弓试风流。
雾渐疏,燕山之东。
长风猎猎,九龄少。
山君长耳,春裳新带血。
四野暮,燕山之东。
明月皎皎,清泉照。
……
*
西夷之案被查明后,北伯侯崇侯虎被无罪释放。帝乙为安抚北伯侯,免除了北崇半年的供奉,并允许他和身为质子的儿子崇应彪见一面。
崇侯虎质子营的大门前见到了被吊起来的崇应彪。
他朝奴隶挥了挥手,命令他把人放下来。
奴隶去询问监兵,监兵同意了。
崇侯虎看一眼不远处的主帅营帐,明白这是殷寿卖给他的一个面子。
一个质子骑马奔过,扬起黄沙与尘土,热浪层层翻滚。
崇应彪体力不支,趴在地上,慢慢爬过来,去摸崇侯虎的鞋子:“……父亲,您来见我了……这是真的吗……父亲……”
崇侯虎却踢开了他的手,说:“你还有脸活着?但凡你有尊严,就该自戕。”
“……您说什么?”崇应彪艰难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仰望着自己的父亲。
崇侯虎:“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在朝歌也待了有六年了,却一点长进都没有!难道还想让我接你回去吗?”
崇应彪像被当头浇了一盆脏污的水,他呆呆地望着父亲。
崇侯虎看着脚下的儿子,仿佛在看一只丑陋的黑老鼠。他说:“你便好好做质子吧!无论是西夷之事,还是北崇之事,你都不能帮助我任何。若有一日,你跪在了我北崇的城门外,那里就不再是你的家了。”
说完这些话后,崇侯虎便果断地走了。
崇应彪赤身趴在焦热的土地上,可全身的血液却彻底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