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的手在秋狝过程中受了伤,主帅关照他,允许他休息一段时日,并且示意他的长官莘午善待他,不要给他派过重的任务。
面对殷寿的指示,莘午阳奉阴违,尽管表面上不给崇应彪派任务了,但是背地里却偷偷克扣他的药物。
人人都道崇应彪的手要废了,以后既不能挽弓也无力挥剑,甚至连陶俑也玩不了了。
崇应彪只当他们在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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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稍早时,崇应彪应付完莘午,便捧着一篮子青李,去了自己旧住的营房。
正巧碰到姬发等人都在营房里歇息,他把青李分了,又甩掉鞋子,躺上床睡觉。
苏全孝爬过来,拱着他不让睡,问道:“这是怎么了?如此没有精力,你快别睡,和我说说话吧。”
崇应彪半眯着眼,“扇”了他一巴掌,说:“滚,别来招惹我。”
“你这是打我还是摸我啊?”苏全孝揉揉自己的脸,“熊掌似的手,贴在我脸上却绵软得像片鸭羽。”
姜文焕关心道:“你的手是怎么伤的?”
鄂顺则率先说道:“还能是怎么伤的!要论打猎,就算整座古灵山都秃了崇应彪都不可能受伤,这一定是莘午搞的鬼!”
崇应彪闭着眼睛说:“我难得回来一趟,各位长官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就先睡了。”
苏全孝拍拍他说:“你渴不渴啊,要不我给你倒点水?”
姬发却搂着苏全孝的肩膀把他拖远了,说;“人家要睡觉,你别上赶着伺候招嫌恶,还是离远点吧。”
崇应彪睁开眼睛,看着姬发。
姬发瞪他一眼,背过身去和殷郊等人说话。
鄂顺揉着脑袋说:“昨晚我梦见一只乌龟,它拿着骨刀,说要在我身上刻字,可吓死我了!我要跑,它就追杀我,我还听到身后不断地传来“咯咯硌”这样的刻字声……太恐怖了。”
姬发在他脑门拍了一把,说:“连乌龟都能追杀你,你是跑得有多慢啊!”
殷郊笑得人仰马翻,摔倒在姬发膝上,说:“鄂顺,你好歹是大鳄之后,竟然会在梦里对一只乌龟趑趄不前,若是要你祖先知道了,只怕会架着鳄鱼从坟茔里冲出来!哈哈哈哈……”
一旁的姜文焕同样忍俊不禁,却只吃着李子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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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众人就寝后,营房内很安静。
崇应彪照旧要睡在姬发身边,可是姬发不同意,抱着被褥睡到了别处,和崇应彪相隔最远的距离。
崇应彪才不会放弃,和姜文焕换了位置,死皮赖脸地重新睡到了姬发身边。
姜文焕临换位置前还好心地劝二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又生了什么龃龉,但是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与同袍,别真的恨对方,好好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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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
到底是崇应彪先服了软,主动向姬发求和。
姬发沉默片刻,说:“我只知道北崇的野狼牙尖嘴利,咬人最疼,却不知道他还会对人低头。”
“到底是谁咬了谁啊……”崇应彪委屈地嘟囔,又说:“我不该扔你的玉环,我太冲动了,有时做事不计后果。”
姬发叹了一口气:“幸亏它没被你摔坏,要不然我饶不了你,一定要打断你的手脚。”
“我的手脚随你处置。”崇应彪用手碰碰他,“现在我的手真的伤了,也算报应不爽。”
姬发笑了笑,柔软了语气问道:“我打你咬你也不对,你肩上的伤还好吧,疼不疼了?”
崇应彪拿出撒娇的腔调:“疼……疼死了。”
姬发:“你装的吧?”
“那你看看我装得像吗?”
“这么黑我能看见什么?”姬发笑了笑,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盒药膏给崇应彪,说:“这是我西岐特制的伤药,我哥哥担心我在营里训练受伤,专门配来给我用的,现在送你了。”
崇应彪打开盖子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好想要再闻闻西岐的稻香啊,“姬发说,“还有那夕阳下饱满而金黄的麦穗。小时候我总是爱骑着马满原地跑,跟我父亲去田里割麦子,割累了便坐在坡上,听哥哥吹篪……”
崇应彪却说:“眷恋故土的人会很难长大,我不想回北崇。”
姬发翻身侧枕,借着一点月光对他说:“那便跟我去西岐吧,那里有广阔的平原,还有成群的烈马,那里的风很大,可以把鹰托起来,你会喜欢它们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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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发感觉崇应彪的身体向自己挪近了一些,他心中有些感慨,说道:“如今你住在莘午营房内,他要是为难你,有些事做得太过分了,你不要忍着,要同我说。”
崇应彪笑道:“我叫你一声娘,你还真把我当孩子了?莘午在别人面前姑且能做个霸王,可在我这也就是个王八。我不怕他,遇事也不会忍着,必要时就掀了他痛快地斗一场。反正他平素不是个古道衷肠的人,就算闹到主帅面前,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姬发颇为赞许:“是了,你自小就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心比天高,自尊自大?”
“这是你对自己品性的评价吗?”姬发轻笑道,“也并非一无是处。在质子营这样的地方,与其做一块朽木,不如发奋长成一棵通天的扶桑。”
“扶木再高再大也不过是他人的脚下梯,我不甘心只做一个铺路人。”
“那便争做个盖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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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发翻身躺平:“夜深了,睡吧。”
崇应彪偷偷看他侧脸到胸膛的曲线,喉结滑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赶我走吧?”
“反正就一晚,罢了。”
崇应彪得意地在姬发身边躺好,又轻轻地对他说:“莘午的营房腥臊得像个臭鼬窝,我在你身边才好睡。”
“别拿好话哄我,从小我听你骂我的话堆起来大约比一座古灵山还高呢。”
“我的好话才是真心话,你不信的话来我这摸一摸啊。”崇应彪拉着姬发的手往自己的胸肌上放,“这里真的长着一颗活蹦乱跳的真心。”
“滚,你真恶心。”姬发嫌弃地把手抽走。
“不滚。”
“滚。”
“不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