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好孩子。”门掩着一道缝,那老太太低声道,“这山里……我知道不干净,我一会把屋子锁上,我们这就歇下,你也保重。”
隗清对着合上的门,耸了耸肩。
到最后,还是没找到机会查看行李包,老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待他继续走上台阶,到达交换的屋子时,已是将近午夜。
看着门牌上的13,他没急着进去。
林间的房屋两两挨在一起,任务内容中提到程从月与父母住的很近,如果按程从月所说,她应该是14栋。
可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孤零零地立在临近山顶服务点的位置。
不仅如此,13栋也和其他房型不大一样,看起来面积更大,视野也更好。隗清站在门口,便能清楚地看到山下指示牌处的灯光。
但程从月说她离父母很近……
隗清顺着房屋绕了一圈,屋后是一片被篱笆圈起的小院,连片种植着低矮的灌木。
视线不好,他借着手机的光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别的异样。
-隗清:许愿人难不成还会撒谎?-
【梦海:我们提供的愿望都发自真心,100%真实可溯源。】
离屋子比较近的地方放着一张矮桌,配有几张小凳,上方还撑着阳伞。想必游客少的时候,从这观景会别有一番风趣。
雅致。就是也没看到别的屋后有这样的院子,可能是价位不同,属于高级待遇了。
隗清举着手机,朝灌木的方向走去。
“真实可溯源……”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拨开了灌木叶。
前些日子落雨,山地泥土湿滑,隗清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山上没看到别的房屋,13栋是1区的最后一间屋子。
“……嗯?”
隗清正要撤开拨着灌木叶片的手,注意到叶片的反光。
这灌木的叶片黑绿肥厚,隐约透着红色。
因为气候或温度而变化颜色的植物并不少见,但隗清从山下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这种灌木。景区应该不会单单把一种植物种在一户人家的院子。
灌木中,也只有这一株的叶片厚大,十分肥硕。
隗清又拨开几片枝叶,俯身往里走了几步。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正闪烁着晶莹。
他俯身,捡起落在树木根部的一条银质手链。
手链上沾满了尘土,串着一个模样是芭蕾舞女孩的银珠子。而女孩除了脑袋闪着银光,身体剩下的部分都被红色涂料覆盖。
他摩挲了几下珠子,那红却是愈发艳亮。
隗清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恶寒,刚走出灌木,就见一片浓雾从山洼里涌了上来。
雾气流动得很快,半分钟不到,13栋就将要被吞噬进雾中。
隐隐约约中,雾气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铃铛声。
隗清身体感到的寒意更甚,而更让他不适的,是皮肤的黏腻感。
如同被浇了满身的水果汁液,一种全身被窥伺的注视感,可他却感受不到来源。
唯一清楚的,就是雾里存在着什么东西。
发现了他。
正向这里走来。
心觉不宜久留,快被白雾包裹住的隗清收起手链,把自己反锁进了屋里。
.
一路过来,隗清接二连三遇到破事:从周武开始,而后成为梦海主播,再又遇到了叶曦衍——这是最糟糕的,接着又被迫爬了半夜的山。
屋子的装修是欧式风格,客厅处还设有雅致的壁炉。
此刻,看着温馨布置的陈设,隗清顿觉身心放松,疲乏也一同袭来。
屋外的声响却没有停止。
本来低弱的铃铛声逐渐清晰,就像有一群人正拿着铃铛,围着屋子绕圈而行,却听不见脚步。
过了片刻,其中还传来了几声尖锐的唢呐。
从窗户看去,外面是浓墨般的黑,可不久前明明涌动着白雾。
且屋内的灯火通明,近处的树木也应该会被照亮一二。
雾不对劲。
隗清意识到雾气恐怕是老程夫妇消失的元凶,但铃铛声近在耳侧,不可忽视,不知道断然出门会遭遇什么。
嘭!
嘭、嘭!
门被撞了三下,铃铛跟着一声比一声响亮。
隗清熄了灯,用身子将门抵住。
外面的东西没再继续撞门,他贴着门,听到了屋外的絮语,其中还夹杂着低低窃窃的泣音。
隗清用玄关处的实木矮柜抵住门,靠着手机的亮光,他看到矮柜被挪动后露出的墙壁。
墙上碎花壁纸被撕下一块,露出内里黑灰色烧毁的焦痕。
他举着手机凑近,黑色墙体上用指甲刻着一段话。
“遇大青小青,忌应门,浓雾去,方可动。”
【啊啊啊啊我有点怂……4清把灯关了,根本看不清屋子里啊!】
【大青什么什么……啥?】
【这副本的几个难点其实都没什么看头,但新人主播的反应最有意思了……嘿嘿……】
【……探秘那么久,总算是给他碰到真家伙了(希望别出问题)】
……
屋内的隗清眉头一松,原来是大青小青,那没事了。
他之前探秘时,有过不少离奇的经历,后来被家里科普了一堆古籍,又塞了把小桃木剑给他护身。后来那小桃木剑不知被他扔哪里去了,古籍倒是为了直播扮鬼看过一些。
大青小青,为数不多的只会哭叫,不会亲手杀人,最低级的灰衣鬼。现身时披麻戴孝,谁应了它们的呼唤,几个时辰内定会死亡。
如果隗清没有和老程夫妇对换房屋,那么极有可能,此时应门的会是老程。
也就意味着,死亡预告被送达。
现下大青小青显然对13栋中的人十分好奇,围着屋子又开始摇动铃铛,一阵高过一阵。
片刻后,竟又是敲了三下房门。
“哈……”
屋内的隗清眼睛半眯半睁,轻打了个呵欠。
他好想睡,但万一睡着了,大青小青怕不是会顺着台阶,挨家挨户往下敲门。
那还是让它们知道屋里有人好,反正他躲在里面不出声。
隗清将全屋的灯统统打开,撑着倦意,检视着屋内四处。13栋原是程从月为父母安排的,倒是可能会存在什么相关线索。
但检查了一圈,除了玄关处暴露出的墙壁,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山里的夜寒凉,隗清在床上滚了几圈,还是熬不住寒意,爬起来去生壁炉。
木柴架里堆着木柴,他在一边的柜子里找到了火柴和一些作为引火物的废报纸。
他点起火柴,正要燃起报纸。手却是晃了晃,径直将火柴扔向了壁炉中。
隗清将发皱发黄的报纸摊开,日期是四年前。
“警方介入调查:风景区发现无头女尸,景区负责人承诺全力配合。”
……
没调查出女尸的身份,只说年龄约18至20岁,死因是头部被人用锯子切割导致完全断离,失血过多而亡。同时,身体存在被侵.犯痕迹。
他的目光却是被一边的照片吸引,下方一行小字赫然标注着:
周全利(景区负责人);周武(景区安全员);李小朝(接驳车司机)积极配合警方进行调查。
正中央的男人高大肥硕,一脸横肉,正是不久前他在木屋内萍水相逢过的新鲜尸体。
而左边第一位,也很熟,是景区门口的那位秃头经理。
周武之前的罪行完全符合报纸上所说,而这两人又都姓周,面上也有几分相像,难免不让人多想……
比如,周全利也知道这件事,甚至参与其中。
隗清坐在床侧,盯了报纸几秒,很是干脆地往后一倒,就着床上柔软的被子滚了两圈。
听着屋外持续的铃铛声,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合上了眼。
直播间内。
【????????】
【反应呢?尖叫呢?小脸煞白呢?惊慌失措呢?】
【早就说了我家4清探秘经验丰富,不会被这种事吓到!(骄傲)】
【不过……这主播速度可以啊!】
【别睡啊!!给我醒醒!】
……
他手上一并松了力气,原本被拿在手中的手链顺着床单滑落到地。
嗒。
手链上芭蕾舞小女孩的头和身体分了家。
嗒、嗒……
珠子弹跳滚动,敲击在床下木板的声音很是空灵,就像是下方有着隔空层。
隗清睁开了眼。
他探下脑袋,拈起珠子,让珠子在地板的其他位置等距离掉落。
声音瓷实,和之前完全不同。
他起身将床推开,床下的地板陈旧,隗清从衣柜中找到一把铁质的晾衣架,暴力地插进了缝隙中,将地板撬开了一个口。
虽然隗清看上去身形瘦削,没什么力气,可他毕竟是老牌的探秘主播,日常在荒野废墟里乱爬,无论是体能还是力气,都要比上班的社畜好上不少。
隗清看了眼床底:“哇。”
音调很平很直白,极无感情。
直播间内反响要激烈得多。
【这?他到底为什么不害怕啊!……他不是新人吧!】
【咦咦咦!这个直播间好像比山下和山上那两个主播有意思,我蹿进来了!!】
【山下?山上?什么什么!那边没有好玩的吗?】
【别说了!山上那个在服务点的我都无语了,进屋直接倒头就睡……】
【山下的那个就离谱了,诶我忘了叫啥,反正长得很娇弱,也没啥原因,突然就把一个队友推下山去了,那队友之前还背他上台阶来着,敢情连脚崴了也是装的!其他两个队友被他支到了2区,还蒙在鼓里……】
【啊?还有这操作?】
……
地板下方,血迹斑驳的白色窗帘堆叠在一起。
隗清点点头,他就说刚刚窗户上少了点遮盖。伸手捏过窗帘一角,白配红的经典配色,让他想起了那位“好学长”,还有未完待续的合作任务。
随着动作,包裹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把普通手锯,一把铁铲,和一把水果刀。
手锯经历了蛮力的磨擦,锯齿早已钝了,生着红褐色的锈迹。而铁铲顶部沾着干泥,掺混着暗红的血色。
水果刀倒是像新的一样,似乎是因为太小,没什么用处。
隗清面上浮现出一个诡笑,这是他直播时常见的吓唬粉丝套路:“如果是我的话……不会用这种一看就不好使力的锯子,起码是电锯,多带感。”
反正现在就剩他和门外的大青小青,自娱自乐以娱乐观众,挺好。
将三把工具在地板上摆放整齐,隗清又往床上一倒。
这次除了闭眼,还附带了说明:“解:已知老程他们应该住这,隔壁住着程从月。又已知程从月目前大四……四年前她高三……嗯也对,没人说邻居一定要在屋子里。”
这回没躺多久,房门又响了。
第一声刚被敲响——
隗清一骨碌爬了起来,提上铁铲,想了想,又抄起了刀。
他一把推开后窗,翻过窗沿,冲向之前的灌木。
笼罩着屋子的白雾甚至没反应过来,铃铛声还在继续,门被敲了第二下。
梦海出声了。
【直播间那边满屏的问号,还有一名用户为您打赏了价值1999积分的太空猫咪,提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隗清将铁锹晃了几下,劈开树叶,嘴中念念有词:“真见外,看我的直播还打赏这么多,要问就直说嘛。真实可溯源,我这是准备和我的邻居说说话,兴许还能交个朋友呢……”
他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得和程从月面对面交流,串通一下供词,以免之后老程夫妇问起来,两人对不上口供。
既然程从月是许愿人,那应该没什么恶意吧。
嗯,还得和她确认一下愿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梦海坑了就不好了。
【梦海:……】
【啊?他挖程从月?】
【那可是红衣厉鬼,你说你追她干啥!】
【哎,新人!哎,红衣!大青小青都被吓得往山下跑了……老程他们这会也在山下吧,这下有意思了。】
隗清将铁锹往地上一撂。
之前发现手链的树根下,横空出现了一个大坑,根本不用他动手的。
坑边的泥土新鲜,泛着黑红。
一边的枝杈上,还勾挂着一块艳红的破布……
……
与此同时,门响了第三下,绕屋的铃铛声渐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