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的小魔女 第28章 旋转，旋转，噩梦水母 四

那像大蝙蝠一样的黑色斗篷，比茄子还要紫的尖尖帽，还有那两片红脸蛋儿……它们简直让小梦的鼻子都有点发酸了。

这是嘀哩哩曾经一段时间很爱做的打扮。具体是多久之前呢，实在是太久远了，连小梦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个时候，每当画上那两片红脸蛋儿，嘀哩哩就会一下变得快乐得有点过头。

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靠这些奇装异服艰难地获得一些额外的精神支撑了吧……

更不要说现在她瘦成那个样子，瘦得有些凹陷的脸上哪还有地方给她画这么大的红脸蛋儿……

小梦有些哀伤地想着，看向此刻做着嘀哩哩往日打扮的何童的眼神就更不善了。

何童那害怕得脖子都要缩起来的无能样子让她很是鄙视。是的，这个怂包女人有点姿色，但是光有姿色又有什么用？她需要的是一个有责任感、有能力的大人，这样的人才能帮她……

总之，她第一眼看到何童，就觉得很不满意。

不过，或许是出于嘀哩哩最好的朋友的一种直觉，她有些不情愿地承认，这个怂包确实看着有点不一样。

小梦在水池里站起来，嘀哩哩还在前面的一排小隔间一心一意地搜寻着，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而何童就像冻僵了一般惊恐地盯着她。

就是这样，正当她坏心眼地想着该怎么打招呼时，何童就“嘎——”地一声，吓晕过去了。

……没用的东西！

小梦对这个怂包更鄙视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

嘀哩哩往这边看来，就见何童一副受害者的姿势倒在地上，而小梦快乐地从水里跃出来，一下跳到了何童的肚子上。

“嘿！你好……”

何童被小梦坏心眼地砸得倒吸一口冷气，刚闭上的眼睛立刻就颤颤巍巍地睁开，只见那个水里泡过的小婴儿正骄傲地站在自己肚子上，还要给自己打招呼呢……

“……啊！啊——去、去死吧你！”

何童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拽住小梦那可怜的小脚脖子，一下把她甩到对面已经溅满了鲜蓝色液体的瓷砖墙壁上。

——对这么柔软可爱的小宝宝做出这种事，未免有些太没人性。

何童刚动手的时候也有点这样的想法，但看到那个婴儿像橡皮一样“啪叽”一下贴在瓷砖上时，她立刻吓破胆地哀嚎出声：“……怪、怪婴！怪婴啊啊啊啊！嘀哩，快、快救……”

“天哪天哪！”嘀哩哩果然也担心地大喊着，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何童一边在地上蠕动着向后退，一边泫然欲泣地向救驾的嘀哩哩伸出一只胳膊，“救……”

嘀哩哩跑过何童，及时接住了从墙壁上滑下来的怪婴。

“天哪！小梦，你没事吧？”

——……嗯？嗯？？？那年杏花微雨，你不说跟我第一好吗？现在是怎么个事，小梦？你管小梦不管我？！

何童自暴自弃地摊着手躺到了地上。这下更像个受害者的姿态了。

正巧现在是在童话世界，童话世界的记忆的小册子正摊开着放在何童的脑袋里呢！何童翻翻翻，翻到那个夜晚下过一场春雨后的雪松林，嘀哩哩说……唔，不管我认识多少人类伙伴，我跟你都是第一好……唔……

……没良心的嘀哩哩！在说甜言蜜语的时候都不忘加上“人类”这种前提！

两行清泪从怨妇何童的脸上划过。

嘀哩哩关切地检查了一下怀里的小梦，还好没受什么伤。

“我没事的哩哩……全怪我，我可能吓到你的朋友了……”

小梦的绿色眼眸里又浮起水光了。

“哎呀，怎么能说怪你呢！何，咳，红彤彤她只是有点胆小，你也别在意呀！”

嘀哩哩说“红彤彤”的时候，小梦朝她眨了眨眼，嘀哩哩一下不好意思起来。她真是骗不过小梦呀——这下女朋友的剧本也演不成了！

那边周文殷勤地扶着何童坐起来，“精灵小姐姐，你没事吧？”

何童嘴张了张，有点受不了“小姐姐”这个称呼，但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把头微微靠在了周文肩上，低声说：“……我还行……就是，那、那个小婴儿，是什么啊……”

“我是爱神の泪·梦！”

小梦骄傲地在嘀哩哩的怀里立了起来，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答。

嘀哩哩回头看见周文正抱着何童说悄悄话，立刻手忙脚乱地把小梦随手放在水池沿儿上，跑到何童旁边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把周文给挤走了。

——她总是不放心。当然，并不是说她不放心周文的人品或者怎么样。她就是不放心。

“……爱、爱神no累？！这是一个物种名，还、还是什么岗位名啊？！”

何童表情像见了鬼一样地靠进嘀哩哩怀里，任她亲昵地帮自己擦了擦脸上那两行滑稽的泪，眼神始终惶恐地盯住挺着小胸膛、自信地立在水池上的诡异小精灵。

“哈哈哈就是爱神之泪啊！”周文嘻嘻哈哈地抢答，“这是鸽子年少中二时起的名字，现在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喊了。”

“她就是我总跟你提起的我的小精灵朋友，小梦呀！……你刚才怎么扔人家呢？”

嘀哩哩也快乐地提醒。

——……爱神の泪·梦？！这名字起得比“嘀哩哩”还要造孽！

何童虚伪地朝小梦挥了挥手，“哈、哈喽呀，小梦……你，你怎么泡在池子里呢，多吓人啊……”

“对呀梦姐！我们到处找你！”周文走过去，小梦立刻跳到了她的肩上，悠哉悠哉地坐了下来。

这个场景让何童脆弱的心脏又颤了一颤。这，这简直就像是什么恶灵怪婴乘坐上了它忠诚的交通工具……或者是寄生回了被它蛊惑的倒霉蛋儿的脖子上……呃咦！

何童把脸在嘀哩哩肩上埋得更深了些。

小梦若无其事地看了眼美滋滋地抱紧何童的嘀哩哩，语调快乐地说：“我被那只水母抓住啦，它还差点把我给消化了呢！当然，我轻轻松松逃了出来——就是身上沾到了一点点水母的粘液！我想在你们来之前先泡在水池子里冲洗冲洗吧，结果泡着泡着就睡着了，哈哈哈！”

“天哪，那一定很痛！”嘀哩哩对水母有点生气，一边小心地搀起何童，一边皱着鼻子说：“小梦，今天有我和红彤彤帮忙，一定会打败那只讨厌的水母的！”

看着偎在嘀哩哩身上蔫头耷脑的何童，小梦越发不满意起来。

“没事啦哩哩，水母的粘液没有那么痛的——还没有被摔到墙上痛呢！”

嗯？何童听到这话，立刻像怕被讹诈一样腿瘸了一下，又栽在嘀哩哩的怀里了，“嘀哩，我的腿也没力气，可能是刚才被踩到脊椎了……”

“……我踩的不是肚子吗？”

“对……肚子，下面的脊椎……”

何童脸上适时又流下两行清泪。

这一会的功夫，何童就在心里默默地给这个小梦做出了一些评价——她恐怕就是典型的小型犬人格！是的，在亲近的人面前是一副自信骄傲、敏捷又聪明、充满活力与冲劲的快乐模样，可对着陌生人，她就要偷偷呲牙了！

就像现在，何童为免被小梦构陷成什么没有爱心的坏大人，无耻地流下眼泪来。而当嘀哩哩和周文都齐齐把注意力放在何童身上时，何童悄悄瞟了眼那个悠哉悠哉晃荡着小腿的小梦，果然，她正阴恻恻地看着自己呢！

——怪婴！

——巨婴！

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在心里给对方起了个正式代号。

“哎呀，这样可不行！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边歇息还可以边讨论一下作战计划！”嘀哩哩说着，心疼地理了理何童的头发，“小梦，我和红彤彤已经有了大概的方针呦！”

“是吗，那太好啦！”

小梦的笑容别提多真诚了。

四人拖拖拉拉地随便走进了旁边一间教室——主要是因为何童装不舒服装得太敬业，一会左脚瘸一会右脚瘸的。

“……来，红彤彤，坐在这吧。”

嘀哩哩体贴地扶着何童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上。

可能是小学的缘故，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工业蓝的课桌上都空荡荡的，被发蓝的月光一照，就更显出冷清来了。教室的环创角落倒是摆着小小的原木书架和一些课外书，何童很想拿一本在手里，缓解缓解自己面对小梦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是不是觉得有点冷？要不我给你们泡点热茶喝吧！”

嘀哩哩说着，就美滋滋地从不知道哪儿拿出一套淡鹅蛋黄的茶具，一心一意地泡起茶来。

小梦敏捷地跳到了讲桌上，居高临下地对着何童坐下，“对了，鸽子和一一呢，你们怎么没一起？”

“我们分头行动了，”周文八卦地挤眉弄眼，“当然，最主要是因为她俩又吵架了！鸽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一在对面那栋楼里呢，要不我现在去喊她？”

周文做什么都有种精力充沛地磨洋工的架势，她说着就溜溜达达地出门去找姜莹一——吸取了之前在半空中遇难的教训，她这次是老老实实沿着连廊去的对面。

留下的三人安静了下来。

嘀哩哩一本正经地忙活着泡茶，小梦认真地看嘀哩哩泡茶，而何童，她一会装模作样地盯着课桌上淡淡的铅笔涂鸦和橡皮碎屑研究，一会偷偷观察小梦，还在这紧张的情绪间隙分出了点闲心翻了翻童话世界的记忆的小册子……

——嗯，“鸽子”，那句骗走了我一个晚安吻的精灵醉话……原来是一个喜欢女孩子的魔法少女的名字啊！真是浪费我的感情！

何童磨了磨牙，又装作不经意地偷瞄了小梦一眼。

小梦的长相让何童想起了粉钻闪闪糖，是的，标准。她长着一副标准的天使宝宝的模样——像阳光一样灿烂的金黄卷发，橄榄石绿的眼眸，立体深邃的五官还混合了一些中式审美的秀气，因此多了不少亲和力，还有那光着的小脚丫和带着个小兜帽的白色长袍……跟标准的天使也就只差一对小翅膀了。

——因为太标准，所以少了些人性。

何童勤劳地在心里“小型犬”的评价上不断地扩充着。

她敏感地觉察出这个小梦对自己有些莫名的敌意。当然或许没有那么“莫名”。就像自己为嘀哩哩先去抱小梦心酸不已，这个小梦没准也对自己的存在不爽。

不过何童到底是个大人，有着大人的矜持和尊严，她自觉决不会像这个小屁孩一样因为占有欲什么的做出些不友善的事情来。唔，或许，我应该用我的人格魅力征服她，消除她对我的敌意……话说我有人格魅力这玩意吗……

小梦看了一会，就寂寞地跳到嘀哩哩旁边帮忙。她有着完全不符合婴儿外表的矫捷和灵巧，落在桌子上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而这一整套动作在何童眼里，简直比古早电影里那些拙劣的小孩动画特效还要诡异！她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

小梦一边像模像样地帮嘀哩哩掀掀茶壶盖儿、挪挪茶杯，一边又鄙视地瞥了眼旁边这个眼里没活、只知道装傻卖呆的巨婴。真是的，哩哩怎么会对这种人……

是的，她一看到两人那亲亲热热的眼神交流，就已经大概明白了，嘀哩哩怕是真的对这个何童有些着迷了。就像泡茶，嘀哩哩以前也常常给人泡茶，但那几乎是她掩饰疲惫与怠慢的常用手段，可现在，她的动作甜蜜得都有点轻飘飘的了。偶尔她还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小梦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何童怎么样？”看得小梦忍不住头痛起来。

更头痛的是，小梦的视力要比普通人灵敏些，她一早就注意到嘀哩哩脸上和嘴唇上蹭到的薄薄一层暧昧的红色。

——所以她们两个平时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啊？！

小梦心里不受控制地涌上些略带苦涩的无力感。

她是个信奉自我成长的小精灵，一切期望用恋爱解决人生问题的设想她都嗤之以鼻，尤其是让要去死的人谈个恋爱调理一下这种事，她简直要唾骂出声的。她不会像嘀哩哩那样文绉绉地讲一些“扬汤止沸”、“饮鸩止渴”的典故，她只知道恋爱这东西治标不治本，而且一旦恋爱过程出点差错，只怕人会死得更快……话虽糙，理可就是这么个理！

可是，嘀哩哩的情况，到底有没有紧急到要用这个巨婴来止沸止渴呢……她没有勇气做出决断。

——唔，或许得先考察考察这个何童的人品……

“来，喝杯热茶吧！这杯我加了一些蜂蜜呦！”

嘀哩哩贴心地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玫瑰茶递到重新装模作样盯着课桌研究的何童手边。

……第一杯茶，先给了我！嘿！这让刚才还在计划着大人的矜持和尊严的何童立刻偷乐起来。她双手捧过茶杯，不着痕迹地要看一眼小梦的反应。

——那双橄榄石般的浅绿色眼睛上蒙着一层灰败颓丧的颜色。

只一瞬，小梦脸上骄傲又自得的笑容就又毫无破绽，“那我也不客气啦！”她费力地拖走一个大茶杯，盘起小短腿坐在了桌子上。

那副可爱呆萌的模样任谁看到心都会软上几分的，可何童的心却猛地沉了一沉。

嘀哩哩也捧着一杯茶坐到了何童旁边。

嘀哩哩的月光先是变得安静又甜蜜，因为这个时刻简直幸福得让她害怕。何童坐在她的旁边，小梦坐在她的眼前，这两个她最爱、也很爱她的人，就这样惬意地静静地和她一起喝着热茶……

带着点哀伤的幸福感在心中澎湃着，大颗的泪珠却有些凝结的趋势，所以她喝茶喝得很急，竟然几下就喝光了。那幸福感也和热茶一样，只够温暖她一小会。

嘀哩哩的月光又极快地冷了下来。

——就这样，这两个精灵都各怀心事，却满脸快乐地喝着茶。

这可苦了拘谨地捧着杯子呆坐的何童。她只是看着蔫头耷脑，实际却有着不一般的观察力，不一般的智慧，和不一般的第六感。就像现在，三人之间这莫名其妙的氛围，立刻被她捕捉到了什么——

职业病！这两个精灵，怕是都有着严重的职业病！

是的，何童看了看嘀哩哩——嘀哩哩也立刻放下了空杯子甜蜜地回望她——她一早就对嘀哩哩有些诊断，嘀哩就像游乐园里一匹无知无觉的麻木小马！她对痛苦有着无知无觉的忍受能力，所以谁也猜不到她忍受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而这个新小精灵，何童又光明正大地看了看小梦——小梦也抱着杯子疑惑又鄙视地睬了她一眼——何童对“小型犬”的评价的扩充很快地到了直戳本质的程度，这就是一只疲倦又无能为力的小型抚慰犬！自尊心和责任感让她难以示弱求助，所以谁也猜不到她捅的篓子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

而那三个魔法少女，周文是因为什么素分泌得太多，什么素又分泌得太少，所以变态到连巴巴亚嘎都要爱；姜莹一看着倒没有什么明显的病，另一个魔法少女也还没见过，不过既然做了那么多年的魔法少女——还起了个“爱神の泪·梦”这么没有人性的名字——那么她们必定也是有些了不得的沉疴痼疾。

——……可能……唔……我才是这个团队里最健康可靠的那一个？

何童医生做完这一溜儿诊断，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灵魂简直都要被升华了。

是的，何童正出于莫名奇妙的动机，很想向小梦展示自己健康又可靠的人格魅力。

当然，这动机可能也没有那么莫名其妙。何童转头又看向嘀哩哩，蓝得越来越浓郁的月光里，嘀哩哩温柔又快乐的脸上沾染上了几分哀伤。何童此刻想要获得嘀哩哩好朋友的认可、再捎带手抚平她那忧郁的眉头的感情，简直虔诚得像是要爱上她了！

咳，何童吸溜了几口茶，装作漫不经心地推进流程：“小梦，在魔法少女来之前，先给我们讲讲你们这段时间对水母和做噩梦的小女孩的了解吧——我和嘀哩计划要釜底抽薪地抓住水母呢！”

“对！”嘀哩哩得意地附和。

“……唔？怎么个釜底抽薪法？”

“嗯哼，”何童表情高深莫测，“自然是找到正在做梦的小女孩呀！”

这其实是她答不出来就瞎答的答案。

水母还不知道，它要面对怎样一个不讲道理的想要成为英雄的魔法……女人！

而这个女人的魔法动力，是一小团爱。这团爱看起来像爱情，摸起来像爱情，闻起来香香甜甜的也像爱情。它安稳地窝在心里，让人变得勇敢又鲁莽的魔力，那更是像极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