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爷降世,赐我财源滚滚。”
邓远景面向财神爷神像,虔诚地求拜。
“你这副样子真的是——”南倾北不屑道。
邓远景叨叨着:“三弟啊,你心不诚,钱财是进不来的。”
“你拜,你拜,我那份也给你。”南倾北转过身,笑道,“鬼迷心窍。”
晏清之一脸正色,认真道:“倾北,神佛之说,信与不信都好,但神明路过,还是尊敬点为好。”
“汝西说得对。”南倾北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双手合十,朝那财神爷的神像虔诚一拜。
邓远景撇了撇嘴,‘啧‘了两声,阴阳怪气道:“噫噫噫,汝西说得对,汝西说得对。”
南倾北抬起倚在摊位上的素缨亮银枪,横甩在邓远景身上。
邓远景喊道:“三弟,你谋杀同僚啊。”
“都是同僚,你怎么区别对待啊!”邓远景叫嚣道,晏清之和南倾北站在卖新鲜玩意的小摊前,他就非得跻进身,夹在两人之间。
南倾北蹙眉,不满道:“你挤什么挤?别把汝西的衣袖给挤皱了。”
“不皱不皱。”邓远景蹭了蹭晏清之的衣角,边抚平边道,“我不挤进来,你俩就真不打算给我腾个位置。”
“别以为我不知道。”邓远景说着,朝南倾北龇牙咧嘴,脸上神采奕奕,不知道又在得瑟什么。
南倾北不理会邓远景,反倒是朝晏清之温柔道:“汝西,你喜欢什么?挑好了,我替你将他们都制成漆器。”
“制漆器?听着怪有意思的,探花郎给我也制一个呗。”邓远景扯了扯南倾北的袖袍真心道。
南倾北扯回自己的袖袍:“有意思,你自己学去。”
晏清之身子笔挺,任由邓远景的脑袋靠在他肩上,他神色淡淡道:“我不缺什么,你别为我费心了。”
他说着,礼貌地朝摊主点了点头,转而朝南倾北道,“这儿卖的多的都是文房四宝,倾北,你喜刀剑长枪之类的,不如去前边的摊位上看看。”
“我在云紫京城几间几间的兵器库了,一日换一件兵器用,都够三五年不重样……”南倾北说着,顺着晏清之的视线,往摊位上的一方砚台望去。
“喜欢这个?”南倾北拿起摊上的砚台,放在手心转了转,就像是拿捏着一件顺手的兵器。
“欸呦喂——”摊主见南倾北如此拿法,不由地吓出声,他胆战心惊地喊了一嗓子,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夺回,但还是及时止住了,他解释道,“这位小公子好眼光,这八角端砚可大有来头,端砚本就号称群砚之首,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
“就这个吧。”南倾北伸手打断,转眸,又瞧见旁边置着的兔形砚滴,道,“这个砚滴也给我顺上吧。”
“欸呦喂,公子好眼力,这是蓝釉兔形砚滴,这江南文人都喜欢,不过——”那摊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倾北,捋了捋胡子,哈哈一笑道,“舞枪弄剑的小公子也喜欢就更好了。”
南倾北掏出银子,扔在摊位上。
“多了多了。”邓远景抢在那摊主之前,先发制人,欲捞回多余的银子,“三弟你是真败家!”
邓远景捞银子的手还没碰上银子,但那摊主抢先一步,塞进自己的兜里,气得邓远景瞪眼哈气,就差没跺脚了。
摊主往怀中塞好银子,乐呵道,“确实是多了。不过——”
他从袖下掏出一枚木簪子,摆在手中,不紧不慢地递到南倾北的眼前,他道,“我们江南的商贩做生意地道,不贪!”
邓远景撇了撇嘴,离得远,还真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不过,看他那神情,真就恨铁不成钢!仿佛下一秒,就按捺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心,拿出算盘,开始一较高下。
晏清之的眼眸在那木簪子上一凝,簪上的木兰花独绝,洁白无暇,他久久没移开眼。
南倾北环了一眼,嘴角一勾,
摊主把木簪递到南倾北:“多余的钱,就算在这儿了,虽是木簪,但出处极佳。”
“木兰高洁。”南倾北环了一眼,嘴角一勾,“戴它的人定是雅正端方的真君子。”
邓远景疑道:“送给男子吗?”
晏清之默默移开眼,落在别处。
南倾北洒脱道:“雅正端方的真君子合适,送给风雅的女娇娥也不是不行。”
晏清之默声,肩上的那颗脑袋晃来晃去,他侧了侧头,轻声一叹。
邓远景仰头道:“大哥——你也怎么觉得吧。要不说江南的商贩脑袋灵,贪倒是真不贪,多出的钱不还,用自己的物什来换,真可谓——江南商贩遍全国,无缝不钻,无商不经。”
晏清之轻点了点头,道:“远景,你脑袋也灵。”
“我还得跟这些江南人学学。”邓远景谦虚着,他撇了撇嘴,道:“怪不得京城外来人就属江南人最多,哪儿有买卖哪儿就有这江南人。”
“学什么?”南倾北跟上,冷嘲道,“你不学,也没人跟你这貔貅比守财。”
邓远景搂紧腰间的宝囊,道:“你俩这金贵的人自是不知钱财的大用,钱财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是闻着香,看着就欢喜。”
邓远景刚乐呵着,前边一道黑影出没。
“邓远景!”
纳兰衡静静地伫立在面前,气势威严,就像是破天而出现的。
南倾北蹙眉:“老二,要不要我俩帮你。”
“没事没事,他现在看我顺眼多了。”邓远景说着,伸出手,按住往前警惕着的晏清之和南倾北,“今日难得游神热闹,你俩别被扫兴了,四下逛逛去。”
“放心好了,纳兰将军不会对我怎样的。”邓远景说着,将两人往另一条繁华热闹的街巷推去。
邓远景往前快走两步,凝视着纳兰衡脸上的淡漠,顿了下,轻声道:“纳兰衡,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邓远景问出声,又被这个念头给蠢到了,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刚好碰上。”纳兰衡蹙了蹙眉,今夜太热闹了,话神居的说书声吵得他闹心,爆竹声也闹腾,他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总想着这时候应该有个人陪在身旁才好,便出来找了。
“我没看着我房门外的金元宝。”纳兰衡看到邓远景眼底的失落,寒着脸,冷着脸道。
邓远景的脸色“腾”的一下就亮了,“想来是为了碰见我的吧。”
他从宝囊中掏出两枚金元宝,搓了搓元宝上头的纹路,心中不舍的鼓声阵阵,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把爱物交到纳兰衡手上。
“这是今天的。”邓远景硬邦邦道。
他不得不承认,他与纳兰衡之间有孽缘,他在寺中求拜过佛祖,佛说,孽缘还需金钱斩断。
在龙慈寺他便狠下心决定了,今后,每日晨起送两枚金元宝到纳兰衡房门外,不管纳兰衡接不接受,反正送满一年,他就不送了,一年后,他们之间的孽缘就断了,也结束了。
桥归桥,路归路。
邓远景吃痛地又望了一眼纳兰衡收到手中的金元宝,心中狠狠吃痛,先前,纳兰衡都是不接受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还特意出来找他讨要……虽然心痛,但是,这也算是一桩好事,纳兰衡愿意收,也就说明了——这断孽缘正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一切都在变好。
“砰!”
“轰轰”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如流星飒沓,拖着长尾直冲云霄,绽出各色绚丽的光彩。
邓远景拍了拍纳兰衡的肩,纳兰衡顺着邓远景的视线,稍仰头,朝天看。
邓远景道:“纳兰衡,烟花这东西,散得快。”
纳兰衡:“所以呢——”
邓远景:“要很多人一起看才好看,所以人们才要放到天上去,让五湖四海的人一起看见。”
“嗯。”纳兰衡偏头,凝视着邓远景,面上波澜不惊。
“这最漂亮!”邓远景瞧见金色的烟花尾,立即拍了拍身旁人的肩:“刚才升上去的那颗是圆的还是扁的?什么颜色的?你看到了吗?”
“没有。”纳兰衡迅速地收回眼。
“真可惜了。”邓远景啧啧两声。
纳兰衡:“可惜什么?”
邓远景:“他们说一起看烟花的人,若是瞧见游神时最漂亮的烟花,便能打消大半的孽缘。”
纳兰衡没说话,整个人听得愣愣的。
许久,他认真道:“很漂亮,金色的,鎏金万物。”
邓远景先是一怔愣,他没放心上,随性笑道,“万物鎏金,那只有财神爷才能办到,只有财神爷才能看到。你怎么能瞧见?”
旋即,邓远景将手探到自己的宝囊上,又开始自圆其说,“不过这些虚无之物散得快,还是没我的金元宝来得实在。”
纳兰衡:“……”
烟花非实花,如打铁花,绽得却比冬日花更为惊艳。万物鎏金,天上自有神话,神话里书写了前半句,却落了后半句,万物鎏金确实只有财神爷能看到,但,还有一人——财神爷命定之人,才能一窥。
又是一声“轰”响!
百花街上空了的摊位上出现一神色落寞的红衣男子,他右手拖着一把不起眼的扫帚,腰间别着一杆锦鲤金棍。
锦鲤最宜赐福,凡经嬴璟绝身侧过,皆带去一身红气。
嬴璟绝没有说话,寒风袭来,他面如霜降,一切都是虚的,只有他手里的扫帚是真的,是真实的。
“龙柳,这是龙柳吗?”嬴璟绝停在摊位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落寞的神色微微好转。
摊主:“正是!贵人慧眼识珠啊。”
摊主眉头微舒,总感觉眼前这个男子一来,他腰酸背疼的感觉都没了,周身的气顷刻间通畅起来了。
“这一把我都要了。”
摊主麻利地把摊位上仅剩的龙柳包起来,伶俐话脱口而出:“瞧贵人一眼识中,一定也是有研究的。龙柳嘛龙柳,寓意柳暗花明,枯木逢春,希望贵人前路豁然开朗,好事连连。”
“谢了。”嬴璟绝拂袖接下,伸手间,又散了不少福气。
后头的摊主笑着,一声一声“常来,常来”说得麻利。
嬴璟绝走得渐远,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扫帚,若有所思。
在龙慈寺的时候,敬籽浮拿着作为神器的扫帚扫地,也是常事,好好的扫帚,硬是让那个小爆脾气扫掉了一角,扫帚上的刷毛都少了一小半……方才沿路走来,他就想着,弄点什么好东西,把这刷毛上的空处填上。
如今正正好。
嬴璟绝突然一顿,龙柳寓意好,补上也是好的,但是若是他弄上的话……他低头看了看手心往外溢的红气,止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自己来,扫帚上定是会沾上福气的,对敬籽浮来说,也只是百害而无一利。
算了,先搁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