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录 第3章 血恨

顾清明想的出神，连不知何时出现的迷烟都没意识到。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莫婉向他走来。

“李公子，”莫婉声音轻柔，笑容妩媚：“婉婉好想你。”

顾清明被陷入其中，连这个“莫婉”只有容貌相似，身形声音都完全不像都没有发现。

他痴痴笑着：“我也想你。”

“你说要娶我回家，什么时候启程呢？”

“我不是要娶你回家，我是要带你回去，杀了你。”

叶蓁神色一凛，满心是恨。

去年莫婉捡了这个“李青”之后，她就知道对方绝非善类，对他严防死守。

那日他终于养好伤要离开，莫大叔也要上山打猎，她便放松了一时的戒心，上山帮着莫大叔打猎去了。

等在莫大叔打猎路上放了几个受伤的野物，又去帮着集市上的莫大娘搬采买的东西回来后，却发现莫婉已经不翼而飞，桌子上也只剩下两封信，一封给莫大娘莫大叔，一封给自己。

她正要循迹去追，同村人却来报信，说莫大叔受伤了。

原来今天莫大叔没有走往常的路线，而是和同乡去另一条路打猎，却遇到猛虎，不慎受了伤。

叶蓁急忙同众人上山，莫大叔却已经丧命虎口。

莫大娘一天内失夫失女，大病一场，叶蓁照顾了一年，却还是于今天年初去世。

临死前，她攥紧叶蓁的手，痛哭不已：“蓁蓁，你一定，一定要找到阿婉！”

叶蓁没有哭，她也不会哭，她只会恨。

她用着莫婉的脸，轻声问：“为什么要杀我？”

顾清明神色恍惚，老实答道：“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莫婉轻声问。

这次却没有得到答案：“我不能告诉你，如果告诉你，我们全家都会死的。”

叶蓁心中一动，吸入了这么多迷幻烟，还是不肯交代，这个秘密一定不同寻常。

“莫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还要再问，顾清明已经反应过来，大约是刺中了他的心中隐秘，他一下子意识到莫婉已经被他杀了的事。

“你不是被我杀了吗？”

“杀我？你什么时候杀得我？”

“就在去年，我亲手杀了你，我还把你的尸体用化尸水化掉了！”

“化尸水是谁给你的？”

“是太，”顾清明正要交代，猛地反应过来：“我不能，我不能告诉你。”

他癫狂的摇着头，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你不是莫婉，你是谁！”

这是迷幻烟吸多了的副作用，叶蓁多年没有配过，没有把握住量，自知再也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真相。

那么便是血恨之时。

叶蓁伸手出刀，直直插向他的脖颈，屋外却猛地响起声音：“刀下留人！”

随后，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叶蓁闪身躲避，定睛一看，正是昭王的下属。

叶蓁真的烦了，怎么到处都有这个昭王。

墨九拱手道：“昭王有令，请姑娘留他一命。”

滔天血仇，岂能容命，叶蓁一言不发，只袭向此人面门。

“哎！”墨九哀嚎一声，正叹自己躲避不及，恐此命休矣时，三枚长钉入窗，叶蓁又是一躲，昭王现身在窗边：“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死手？”

“不下死手，你怎么会出现？”叶蓁沉声，恨恨道。

“顾清明吸了迷幻烟，也不肯说实话，只怕你用尽手段，也逼问不出来，如今他已经疯了，成了无用之人，叫我杀了他，报仇雪恨，想来也不碍阁下的事。

我看你是个劳什子王爷才给你个面子，此刻离去，我不追究，如若不走，”

叶蓁收起短刀，抽出腰间软剑，剑指墨昭：“我连你一起杀了！”

昭王的功夫，她看不出深浅，但她在城外林中和林瑶说话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摸过此人的腿，他的腿筋已断，是千真万确的了。

如此，就是他武功滔天，她也有一战之力，定能取他性命。

墨昭神色晦暗不明：“此人留着，能引幕后之人上钩，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去珉州，又为什么要杀你的朋友吗？”

“不想！”叶蓁斩钉截铁：“我只知道，血债需由血偿！”

她自知与此人再无可说，执剑上前，招招要命。

墨昭坐在窗棂之上，手里不知撒出些什么，反正样样都正好能化掉她的招式。

此人武功果然不俗，墨九要上来帮忙，也被他喝了出去。

还算是个君子。

叶蓁心中佩服此人，下手却愈发毒辣，两人转瞬就过了几十招，叶蓁也离顾清明越来越近。

“不好！”墨昭见叶蓁突然收了向他的招式，转而拔剑向顾清明。

他飞身过去，抽剑要化掉这一招，却见叶蓁用右手软剑应对这一招，左手却从腰间拔出一把梅花刀，径直插向顾清明的脖颈！

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顾清明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叶蓁抽刀，顾清明的尸体软软瘫在地上。

“好了，我承认我杀不了你，而且我也来不及配化尸水，就把他的尸体留给你，用的好呢，也能引出幕后之人。”

“等你用完了，在这屋子上绑个红带子，我就会来取他的尸体，给他挫骨扬灰。”

这应该是个两全其美的安排，叶蓁交代完，见昭王低头，似在思索什么，也没理他，兀自去一边换装。

她取出之前备好的男装，迅速换好，在往人皮面具上一顿摩挲，便成了一个男子模样，她还备了一个胡子，黏在脸上。

这一通操作下来，活脱脱一个中年男人。

只是这男装的裤腰带，她始终绑不上，就去找昭王帮忙。

“喂，帮我绑个裤腰带！”

墨昭应声抬头，表情莫测：“这次的面具做的不错。”

“谢谢，”叶蓁点头，她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帮我绑下裤腰带。”

“做我的手下怎么样？我的手下们都太笨了，没有一个你这样聪明又身手好的。”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只会杀人，不会断案。”叶蓁知道指望不上此人了，自己囫囵绑上，想来除了敏锐的昭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腰带没绑对这点细节。

她转身离开，却被一把刀拦住去路。

叶蓁耐心耗尽，看来今天不杀了这个昭王是走不了了。

她拔出梅花刀，转身攻向昭王面门！

铛！她的刀与昭王的刀相撞，身下传来男人的声音：“你看看这把刀！”

叶蓁不作声了，她已经看到了，此人手里的刀，与她的梅花刀，一模一样。

霎那间，有滔天血海涌入她的脑海，那些被她强行抛却到脑海深处的种种往事都回到她的眼前。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墨九将外间路过的人打发走，从窗口进来一看，昭王正被一个男人压在身后，两人姿势暧昧。

他瞠目结舌，这这这，原来昭王好这口啊！

怪不得他一直不近女色呢！

他贴心的关上窗子，继续守门，不，守窗去了。

屋里的两人对墨九的心理状态毫无察觉，叶蓁抢过墨昭的梅花刀，仔细端详，又和自己的梅花刀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应是一对。

墨昭坐在她的身边：“我想你和我一样，在找一个真相。”

“进入我的北镇抚司，是你能追寻到真相的唯一方式，如何？”

叶蓁没有办法拒绝，只提了一个要求：“我是自由的。”

“当然，你可以随时离开。”

翌日一早，有路人经过这间小屋，见窗户破烂，好奇探头一看。

屋里正躺着一具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大叫着跑了出去。

定远侯世子顾清明死于城郊一间小屋内的消息，顿时传遍京师。

一时间人心浮动，众人都说，是因为他查了一年前的珉州军饷案，被人挟私报复，皇帝闻听大怒，要太子所辖京兆尹与昭王所管北镇抚司联手，共同侦破，势要将凶手缉拿归案。

顾清明身死，与林相嫡长女的婚事自然告破。

林瑶松了口气，她知道，一定是那夜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女侠做的。

短短一夜时间，能做这么多事，林瑶真心佩服。

想来她此刻已经功成身退，带着好友的遗物离京了吧。

她有些惆怅。

就在此时，北镇抚司的大门内，走进一个女子。

她的容貌温婉清丽，与高高束起的利落马尾与眉宇间的英气格格不入，众人见了，忙拦上去：“这是北镇抚司，不得擅入！”

女子步履不停：“是你们主子请我来的。”

众人啧了一声，还要在拦，墨九已经迎了上来：“都让开都让开，这是昭王请来的！”

还真是昭王请来的，众人面面相觑，不再阻拦。

“莫姑娘，请。”墨九拱手。

叶蓁随他引领，进入一间书房内。

昭王坐在那里，正在看书。

叶蓁利落拱手：“在下莫婉，见过王爷。”

“假托死人姓名，死人面目，是真实面目，真实姓名，不得见人么？”

叶蓁不吃激将法，大方承认：“是。”

她就是见不得人，怎么了？

饶是沉稳如昭王，也被这份干脆利落弄得哑口无言了一瞬。

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扔了过去：“看看。”

书皮上正写着三个大字：《洗冤录》。

叶蓁接在手里，略微一扫，面色一沉。

她将书合上，收在怀里：“我的了。”

昭王颔首：“自然。”

叶蓁去内室片刻，再出来时，已经又是一副模样。

她的脸小巧而精致，线条流畅而柔和，却不失坚毅，鼻梁高挺，眉宇间英气十足，唇角微微上扬，不是笑意，而是嘲讽。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她拱手，报出自己的姓名：“叶蓁。”

出乎叶蓁和墨昭的意料，顾清明的死除了帝王的震怒和顾家上下的哭泣，没有引起任何的涟漪。

因此京城内接下来发生另一桩大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