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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枫和舒望之间的关系现在该怎么形容呢,是一种提了分手但没有分手只是分开了的绕口令状态。
分手是一年多前唐逸枫提的,不同意分手是后一秒舒望说的,那段剧情没有什么对话上的结论,而事实上的结论则是她们已经四百多天没有见面。
如果是四天,那可以讲讲每天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四十天可以讲讲一个多月都在干什么、在想什么,而四百多天的天该怎么聊,属实是个难题。
唐逸枫不得不承认,当时是她自己先逃跑,是她单方面想放弃。
这在她的感情观念里算是有点无耻了,所以她将自己今晚大部分的扭捏行为也归咎于此。
先逃跑的人凭什么说要见面,想放弃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想念。
她看看水杯,看看植物,看看月亮,不敢看舒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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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转过来,看我。”舒望换了稍微强势一些的语气。
唐逸枫没辙,只能听命,视线在今晚第一次交汇。
四百多天没给舒望带来太大的变化,现在是洗澡护肤后素颜的样子,肤色白净清透,眉毛淡一些,唇色淡一些,脸部线条依旧温润柔和。
头发微卷披散在米白色睡衣上,看着就是一个知性优雅美貌的都市丽人下班回家后的样子。
她的脖颈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纹路,鲜明锁骨线条一路延伸,唐逸枫不敢再往下看,只好将目光又挪回舒望脸上。
这是今晚唐逸枫第一次敢认真地看她,心悸了一下,呼吸也放轻了。
长时间的对视会让人产生接吻的念头,可显然现在不是个很恰当的时机,情感在撺掇唐逸枫,理智和现实在拉扯她。
确实很想她,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和她说好多好多的话。
舒望也盯着她看,唐逸枫倒是黑了一些,瘦了一些,头发也长了,但是精神状态看着蛮好的,没有黑眼圈,眼神也还是澄澈透亮。
看了一阵儿后,唐逸枫甚至想数数舒望脸上的细纹数量,看看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确认一下这些时光好像真的没给她带来多大的变化。
还没等她开始实施这个算得上冒昧的想法时,舒望又开口。
“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么?”她停顿了一下继续,“你说分手,我没有同意。”
“记得。”唐逸枫先回答了一句,她有点摸不准舒望的意思,于是带点小心和谨慎地又问了一句。
“所以我们现在,不算分手了是么?”
“是。”舒望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好了,现在算是先把她们的关系确认了。
心安下来,又马上提起来。
不对,好不了一点,确认了之后该做什么唐逸枫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她又有些不自在地转了下身子,把视线重新放到水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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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见她没有接下去说什么,稍稍感到松快一下,以前小嘴叭叭的,现在半天憋不出个屁来,这么看还能看出点可爱来。
“你怎么住在这里啊,怎么没在北城?来这儿出差么?”
唐逸枫绕过分手这件事,开始没话找话,她实在招架不住舒望钉在她身上的眼神。
“不是出差,租的房子,在这儿住了一阵子了。”
舒望说完又觉得有点简略,继续补充,“之前的工作不做了。”
“啊?为什么不做了?”
唐逸枫确实很惊讶,舒望没跟她提过这件事,也没人跟她提过。
她们也没什么共同好友,唯一一个双方都认识且有联系的人是舒望的爸爸,她总不可能去跟舒望她爸问她的近况。
舒望没想在这件事上多说,只是用寻常口吻解释:“不喜欢,太累了,就不想做了。”
唐逸枫更惊讶了,这句话非常得不‘舒望’,有点小任性,有点像小孩子闹脾气,更像自己会说的话,她以前在正事上从没听舒望用过这样的措辞。
会说好累,可没提过喜不喜欢。
她以前觉得,舒望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工作的,本科研究生读了八年,加班更是家常便饭,考核考证学习都很费精力,这些都熬过来了,可原来她并不喜欢那份工作么?
唐逸枫想喝口水顺顺自己的想法,端到嘴边发现杯子早空了。
舒望于是起身去厨房,“喝点什么?我这儿有果汁也有酒。”
“果汁吧,我好久没喝酒了,还开车来的……”
舒望闻言扬了下眉头,给她拿了瓶果汁,给自己拿了瓶红酒。
唐逸枫欲言又止,到底也没拦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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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液滑进玻璃杯,两人从沙发上换到地毯上坐着。
唐逸枫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她,“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第一口酒终于入腹,酒精在肠道里百转千回,舒望看着唐逸枫说:“因为你来了,所以我很开心。”
舒望的视线转到前方,手指捏了一下酒杯。
唐逸枫心里暗叫糟糕,顶不住,明明舒望以前不会这样讲话,又直白又撩人。
她看看舒望,又看看对方手里的酒杯,心想对方这四百多天里被魂穿的可能性有多大。
看也看不出结果来,但这话还是让唐逸枫扬起嘴角,“你怎么今天……”,这么会撩。
“我去搜了网上的帖子,离婚夫妻如何修复关系……人家说重点是要多沟通多改变,我觉得我们确实需要。”
这句有些好笑的话,舒望说得很认真。
唐逸枫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如果去什么百合bot投稿问,也许还能靠谱点。”
舒望倒是没笑,脑袋低下,好像在思考可行性。
“好,等我再去问问。”
她这么认真,唐逸枫反倒不好意思笑了,“哎,你……还是别了。”然后又小声叨叨,“我们也没离婚,也没分手。”
结都没结过,哪来的离,唐逸枫心里小小叹气。
舒望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就这么看着她,这个眼神让唐逸枫心醉也心碎。
还是这样,她一个眼神,自己就想把一切都给她。
其实舒望说得很有道理,就像她们刚刚聊到舒望的工作问题,以前唐逸枫好像从没有想到过问问舒望喜不喜欢。
即使她们曾经交往过那么多年,即使她们曾经做过无数次最亲密的事,她们对彼此的了解也存在很多盲区。
唐逸枫有自己难以启齿的想法,舒望也有不想多提的事情。
很多细节和当下的想法被爱意遮盖,爱是真的,埋下问题的种子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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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唐逸枫眼里的舒望是什么样子的,她给不出确切的形容词,她觉得舒望就像冬日里柔软的羊毛衫、热乎的柚子茶、团在沙发上睡熟的小猫。
表面上的她永远都很淡然,她不曾流露出对什么事物深切热爱或者痛恨的样子,也从没见过她跟谁面红耳赤地争吵,更别提情绪崩溃了。
唐逸枫从没见过舒望情绪崩溃的样子,她觉得舒望的情绪比黄金还要稳定。
唐逸枫觉得舒望对于很多事情好像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就连每次要舒望陪自己去做一些临时起意的不靠谱事情,她也都会答应,像什么半夜开车去看日出、废掉旅行攻略开始瞎逛,诸如此类的事情。
她从没拒绝过唐逸枫任何事情。
只有一件事例外,就是分手这件事。
唐逸枫还记得自己提出分手的那个瞬间,自己脸上挂了泪,舒望却扯出一丝笑意。
“我不同意。”
她清楚得听见舒望这么说着,心痛,同时又伴随着一丝微妙而复杂的喜悦。
交往是唐逸枫提出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直到她说出分手后的那个瞬间她才发现,原来舒望才是她们这段亲密关系的掌控者,她是所有权力的主宰,生杀予夺都要随她。
如果她不答应,自己不能亲吻她。
如果她不答应,她们不会开始恋爱。
如果她不答应,她们也不能分手。
两个人的关系走到什么境地彼此都心知肚明,先开口的人其实最心软,她将自己的一部分自我让渡了出去,软乎乎的肚皮朝外,面对不知道是尖刀还是亲吻的不确定。
权柄交给别人,自己等待审判。
这个心软唐逸枫绝不是说提分手的自己,而是此时此刻,正在努力想跟自己沟通的舒望。
舒望她一个被提分手的人,主动暗示自己见面,主动说想念,主动说玩笑话调节气氛,只是想让唐逸枫放松下来。
她做这些的时候暂时把自己的面子放到一边,只专心于挽回她们之间的感情这一件事,唐逸枫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会觉得难受和心酸。
四百多天的分别后,那些当初让唐逸枫提出分手的原因又变得模糊起来。
她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挽回,或者说,出问题的从来都不是爱情。
在抓起车钥匙下楼的那个时刻,唐逸枫并没有想清楚自己和舒望以后该如何,而在舒望主动伸出手的现在,唐逸枫清楚意识到自己不忍心让这份小心翼翼落到地上碎掉。
也许,我们都可以再努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