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有荷华 第23章 第 23 章

见那些人一时没有再追上来，荷华心里顿时放松了很多。至少没有那种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的恐惧感了。

林子里很安静，荷华可以清楚地听到身旁人传来的粗重的呼吸声。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接连遭遇两拨追杀，如今侥幸活下来的也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月白在刚才的打斗中负了伤，左臂被黑衣人的剑捅伤，原本不至于这么严重，但到现在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那些人应该在剑上抹了某中防止伤口愈合的毒药。

荷华刚刚洒的只是一些能够暂时迷住人视线的普通药粉，可以暂时阻挡他们的步伐，但绝对拦不了太久。这边月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荷华想要停下来检查一下他的状况，后面却又传来了那些人的声音。

“他们就在前面！”

月白捂着伤口，惨白的脸对着荷华挤出一点笑意，“我没事。”

荷华咽下了嘴边想说的话，月白浑身都被血染红了，根本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尤其是左肩膀那块，整个袖子都被血给浸透了，一边走一边往下滴血。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从那些人的手里活下来，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去操心身上的伤口。荷华向来是个不爱运动的，但今天她没有说过一句累。牵着梁其玉的手，荷华两条腿一刻也不敢停留。

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刚出生的时候被不知是父母还是谁仍在云遮山下，这是荷华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胁。这时候，荷华终于明白了师父的那句“离那些皇室中人远一点”的真正含义。知道危险，但也没想到这么危险啊！

情况越来越危险了，他们的体力逐渐不支，而身后的人又穷追不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抓住，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荷华确实是有做过一些不用入口就能见血封喉的毒药，但那些都是要近距离下到他的身上的。现在他们的人这么多，自己停下里虽然能够弄死那么一两个人，但再多的也没有了，还得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荷华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没研制出可以大范围、远距离使用的毒药呢？要是这次能够逃脱，她一定要多多的研制这种毒药！！！

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当你觉得自己真的陷入绝境的时候就会发现，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

原本还在躲避后面的追杀，荷华跑得血气上涌，喉咙里都是腥甜的味道，眼前也模模糊糊。只是耳朵灵敏地捕捉到对面树林中间传来一阵哄闹声，荷华心中升起一点希望，她看向梁其玉，却发现他表情严肃，顿时整个人心死了。

他爹的，又是一伙来杀他们的人。

荷华闭了闭眼，现在整个人哀莫大于心死。她有些绝望了，但在绝望中又生出几分好笑，于是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荷华笑出了声。

梁其玉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她，荷华面上的笑容还没收起。现在这么多人要杀他们，他们这又只有四个人，她还不会武功，身上只有几瓶暂时派不上用场的药。剩下的三个会武功的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怎么看他们今天都必死无疑了。

也许是已经预知到自己的结局，荷华现在倒觉得很轻松：“梁行之，看来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了。”

月亮不知何时已从云层中出来，此刻皎白的光芒洒向大地，借着光，他看到荷华的身上的衣服有的被树枝划破，脸上也有几道划痕，渗出点血。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血在脸上肆意流着，看起来整个人格外狼狈。

梁其玉很想替她擦一擦脸上的血迹，想告诉她别怕，自己会保护她，就像他之前说的一样。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语言都显得格外空白无力。他只能再次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的奔逃，原本清润的嗓音在显得粗哑，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只能吐出那句：“别怕。”

他现在有些后悔，当时自己不应该这么自信只带了几个人上路；不应该心慈手软，放过那些人 ；不应该，那天去到那个食肆，邀请荷华跟他一起回蓟京……

要不是他，荷华也许会回到她在汧京的酒楼，酿酒煎茶，平平乐乐度此一生。又或者，她会成为一个行走江湖的游医，治病救人，受万民敬仰，之后她也许会得一个神医的名头，到时候整个大梁都会流传她的故事……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他连累，疲于奔命。

梁其玉合了合眼，在睁开时，眼中清明一片。刚才的后悔、痛苦、挣扎通通消失不见，他往后看了一眼，身后两拨人依旧紧追不放，仿佛近在咫尺。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在眼前划过，到底是谁，这么想让他死。

“王爷！”月白的声音在空中飘荡，凄厉而绝望，“前面没路了。”

梁其玉带着荷华在那停了下来，路在此处兀然断裂，前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河，浩浩荡荡奔腾向下，不知要去往何方。

“跑啊，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眨眼间，那些人已经追了上来，看到前面的悬崖。他们发出狞笑，一伙人中领头的挥着手中的大刀，一步步逼近，“哟！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摄政王殿下嘛，怎么这么狼狈啊？”

“哈哈哈哈——”

说完，那群人笑得前仰后合，荷华听他们说话，不自觉将眼神瞥向身旁的梁其玉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那人笑完，又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视线从梁其玉的脸上掠过，移到二人十指相扣的双手，最后定在梁其玉身边的那个女子的身上。

“我们摄政王殿下还真是好雅兴啊，逃命还拉着个姑娘。”他手中的刀指了指荷华，即使蒙住了下半张脸，从他的眼神里，荷华依旧能看出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淫邪的恶意。

荷华感受到，她皱眉看过去，不闪不避，心中思索着，等下就把他弄死。搅弄着袖口，是下幽影呢？还是下焚心呢？

荷华正在考虑着他的死法，突然感觉腰间一紧，抬头发现是梁其玉将她护在了身后，再一看，月白和鸣珂也强撑着站在了她的前方。看着他们的背影，荷华心中有一股暖流划过，经过这一遭，他们也是历经生死的朋友了。

都说患难见真情，荷华在此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即使今日与他们一同命丧于此，荷华也心甘情愿。

除了梁其玉的状态稍微好一点外，月白和鸣珂现在连站立都是勉强支撑，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将他们当一回事。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现在在他们面前宛如一条丧家之犬，人群中发出阵阵刺耳的笑声。

那人很是快意，看着梁其玉狼狈的样子，他又向前几步，嘴里依旧不清不楚说着些话：“死到临头了我们摄政王殿下还在这怜香惜玉呢，看来这个小娘子很是得殿下欢心啊！”想着刚才那姑娘的模样，他继续说：“别担心，等殿下死后，我们会好好伺候她的。”

"嘿嘿嘿……"

荷华眼神冰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趁着梁其玉不注意，她挣开梁其玉一直紧拉着她的手，从右边闪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那人眼前，指尖粉末轻点，毒药一些渗入皮肤，一些落进了眼中。

还未来得及抓住跑到面前的荷华，那人就被体内突然传来的剧痛击溃，手中重刀坠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仿佛正在经历炼狱般的折磨。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无论是梁其玉还是前来追杀他们的那批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骇住，愣在原地。荷华弯腰捡起他掉落的那把大刀，因为动作，面前的发丝扬起，露出下面染血的面孔，眸色冰寒，仿若从地狱中归来。

身下人的叫声逐渐微弱，荷华手持大刀，对准他两腿中间的某处，手起刀落。

“啊——！！！”

又是一声尖锐的呼喊，带着沙哑和破碎，仿佛是灵魂破体而出的惨叫。只有一声，之后他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那人露出来的手和额头上都浮现出诡异的黑斑。

“彭——”扔下刀，荷华转身，那些人依旧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手腕一动，荷华向前跑了两步，然后数个药瓶齐扔，铺天盖地的药粉袭来。

所有人如梦初醒，方才那人的惨相尤在眼前，没有人敢小觑这些药粉，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向后退去。

扔完药瓶之后，荷华没有再看他们。她转身想着自己刚才来的方向跑去，撞上梁其玉担忧的视线。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走到悬崖边。荷华的声音混着其他人的惨叫在夜空中格外清明，“现在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荷华的眼神坚定，“跳下去，也许还能活。”

她抬起头，视线在另外三人之间流转。月白的脸色越来越白，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倒，鸣珂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身上是大大小小的划痕。

“**，看老子抓到这她不将她碎尸万段！”身后，药粉的威胁作用已经失效，被激怒的人们正大吼着向这边冲过来，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荷华姑娘，下次见面，你一定要送我两瓶你刚才用的毒药，太带劲了。”月白笑着说。

“好。”荷华答应，如果有再见的那天。

下坠的那瞬间，荷华感觉到梁其玉一手覆在她的脑后，一手箍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在失去意识的前一霎那，荷华想，“梁行之你要不还是松手吧，我感觉自己快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