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燕的隔壁病房里住着一位老太太,双颊沿着颧骨各打着三枚钢钉,除此之外看上去还挺慈祥。看到江雪燕后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主动招呼道:
“小江,你来啦?这些又是谁?”
“医院里认识的朋友,我担心您一个人闷,就拉上他们一起来看您了。”
江雪燕用再自然不过的语调回答。当然,那条红色丝巾已经被她解下来塞进了衣袋。
“这样啊?真是难为你们了,都进来吧。”
最后一个进门的赵辉把门带上了。江雪燕提起暖水壶倒了一杯热水,拧开药瓶倒了两片药在手心里:
“阿姨,这是我妈给我拿来的维生素,对心血管有好处。”
秦望皱了皱眉:这么糙的伎俩会有人上钩吗?
“谢谢你了小江,难为你想这么周到。”
好吧她错了,这个游戏里的NPC智商并没有那么高。
服下药片后没多久老太太就产生了困意,江雪燕扶她躺下,轻轻喊了她两声,确认老太太已经睡着后掀开被子,然后愣住了。
病号服的裤子包裹着的是一双没有任何血肉的骨架,苍白的脚骨暴露在外,如扇面般整齐排开。
江雪燕抿了抿嘴唇:“林森,把刀给我。”
“你要做什么?”怀嘉运问。
江雪燕没有回答,接过刻纸刀把尖头刺进了老太太凹陷的面颊,血液在她往下切割的时候顺着颌骨淌落,把洁白的枕头染成了暗红色。老太太没有反应。江雪燕耐心地划、割、切断,终于把一块面颊肉割了下来,露出血红的牙床和惨白的牙齿。她抽出红色丝巾将肉仔细包裹起来,塞进口袋。
“我们走吧。”
“真够狠的。”怀嘉运小声嘟哝了一句。
他们一个个离开病房,带上门,没有人多看躺在床上流着血的老人一眼。到一楼后江雪燕把丝巾包裹着的肉递给清洁工,清洁工捏起来先是闻了闻,然后用他东倒西歪的黄牙撕下一块,嚼了嚼吞进胃里。
“还行,就是有点太老了。”吃完后他这样评价。
“你现在可以带我们去找院长了吗?”怀嘉运有些不耐烦地问。
“当然,人要有诚信嘛。跟我来。”
清洁工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员工专用的电梯,来到五楼,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院长办公室,祝你们好运。”他咧嘴一笑,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开了。赵辉轻轻敲门,没有反应,他推开门,撇了撇嘴:
“看来我们的运气还是不够好。”
院长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怎么又在睡觉?”怀嘉运抱怨道,“这医院平时是没人上班的吗?”
“小点声别吵醒他。”秦望提醒。怀嘉运将双臂抱在胸前。
“现在怎么办?等他睡醒?”
“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江雪燕从院长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个档案夹,打开,“这里似乎是一些病人的资料。”
秦望也抽出了一个文件夹,第一页是一个患有乳腺癌的女人的档案,列出了病史、入院时间、治疗方案等等,在最终结果一栏却写着:
当天焚化
她翻过一页又一页,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因为各种不同原因进入医院的人在最终结果栏被写上了“当天焚化”或“暂不焚化”,这让她想起了停尸房里的那些尸体。然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页
姓名:宋薇雅
性别:女
入院原因:胃癌
最终结果:可通过死体移植救治
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只有医护人员可以救治病人
“林森。”江雪燕叫她,“我要去趟厕所,你要一起去吗?”
秦望隔着档案夹接住了她抛过来的一个眼神:“好啊。”
怀嘉运显得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们女生上厕所总是要有人陪着啊?”两人没有搭理他,推开门走了出去。赵辉靠在墙上回答:
“女生不都是这样的吗?”
来到电梯口后江雪燕停下了脚步:“林森,你知道怀嘉运的病房是哪一间吗?”
秦望没有感到吃惊,江雪燕的眼神已经告诉她这一趟的目的不是上厕所:“就在我楼上,他是用床单编成绳子爬下来的。”
“我想去看看。我对他不太放心。”
她们一起坐电梯下到四楼,来到了怀嘉运的病房门口。门没锁,江雪燕敲了两下,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推开门朝里面看了看,回过头小声对秦望说:
“床上有人,应该是睡着了。”
她们一前一后进入病房,秦望没有忘记把门关上。躺在床上的男人脸上缠着一圈圈绷带遮住了五官,只能看出大致的面部轮廓,江雪燕先是轻轻喊了他两声,没有反应,然后掀开被子,发现他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
“病号服被扒走了。”
秦望从垃圾桶里翻出一个空了的药瓶,上面印着一个黑色的骷髅头:
“看来是有人给他下了药。”
墙角的椅子上堆着一些灰色的衣物,江雪燕把它们拎了起来,发现衬衫上别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景浩然护工。她向秦望回过头:
“看了景浩然才是他真实的名字。”
秦望指了指挂在床尾的卡片,上面写着:怀嘉运。
“而床上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怀嘉运。景浩然给他吃了药,然后换上他的衣服从窗口爬了出来,所以他身上才没有外伤,停尸房里也没有他的尸体。”
江雪燕点了点头,随后又问她:
“你觉得那些尸体到底意味着什么?”
秦望有一个猜测,但是还没等她说出口,屋外就响起了一阵尖利而急促的警报声,仿佛钢锯无情地撕扯着寂静的空气,随之而来的是纷乱的脚步声、说话声和叫喊声。
“怎么回事?”
“回各自病房待着,死人逃跑了!”
秦望咔哒一声反锁上门,将轮椅摇到窗口。床单编成的绳子在微风中晃动,其下是深不可见的猩红大海。江雪燕喊她:
“帮我一下!”
她把床上的男人架了起来,单薄的肩背支撑着大部分重量,艰难地把他拖下床向着窗口拉过来。秦望摇着轮椅上前扛起男人的另一条手臂,江雪燕托住他的腰,深吸一口气,把他翻出窗外扔进了一望无际的大海。然后她坐到床上,双手扶着前额大口大口地喘息,脸色苍白。
“你没事吧?”秦望把轮椅摇到她面前。
“没事。”江雪燕掏出糖塞了一颗到嘴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拽过了她们的视线,有个女人在门外大声说:
“开门,查房!”
“等一下!”江雪燕提高声音回答完,然后站起身扶住秦望的肩膀,压低声音:
“到床上去,你得装成病人。”
秦望在她的帮助下躺到了真正的怀嘉运曾经躺着的地方,盖上被子遮住打了石膏的双腿,江雪燕把刚才扯下来的绷带一圈圈缠在她脸上。绷带上有血,已经凝固成了粗糙的红棕色斑块。敲门声再次响起,女人明显变得不耐烦:
“还要多久?”
“来了!”
江雪燕顾不得脱掉病号服,捡起灰色的护工服直接套在身上,即便如此护工服也显得有些过于宽松。她一边扣上纽扣一边走到门口,打开门:
“抱歉,病人一直不愿意吃药,为了让他配合花了点——”
护士直接撞开她走进了病房。哒哒的脚步声靠近病床时秦望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随后那脚步声绕过她停在了窗口。
“你是干什么吃的,让窗户这么开着?”窗户被关上的声音传来,“病人再着凉了怎么办?”
“对不起,我是新来的……”
“别对不起了,快下去集合,有病人逃走了。”
关门声响起,脚步声逐渐远去。当秦望扯下绷带的时候,病房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坐起身,把打着石膏的双腿甩到床下,先是左腿,然后是右腿,再撑住床板抬起身,把自己重新安置到轮椅上。由于她已经做过一次了,感觉并没有那么困难。
江雪燕被当成护工带走了,秦望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她还记得纸条上的规则:只有三楼尽头的女厕所是安全的。她把门推开一道缝,将眼睛贴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望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安在天花板上的大眼球转动着。
秦望调整呼吸,拿出手电筒放在腿上,推开门把轮椅摇到了走廊上。大眼球立刻向她转了过来,瞳孔收缩,一根根触须开始蠕动。秦望盯着它将轮椅摇向电梯,还剩下五米,四米,三米……几条触须突然向她飞了过来。
与此同时秦望一把抓起手电筒并打开,一道明亮的白光穿透昏黄的空气,直刺向眼球中心正在聚焦的瞳孔。眼球立刻痛苦地转到了一边,收回触须像花瓣般包裹住自己,秦望趁机将轮椅摇到电梯门口,进入电梯,摁下三楼的按键。
在三楼的走廊上她再次用手电筒刺痛了大眼球,在它收缩起触须的时候将轮椅摇进了女厕所,关上门。厕所里空无一人,被打碎的镜子依然按原样堆在墙角。敲门声响起,她警觉地问:
“谁在外面?”
“是我。”门外响起了赵辉的声音,呼吸略显急促。
秦望打开门。
怀嘉运一条手臂扼着赵辉的脖子站在门外,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刀正抵在他的咽喉。赵辉俊朗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但秦望注意到他没打石膏的左手正在滴血。
“对不起。”
“你想要什么?”她问怀嘉运。
“跟我出来,”怀嘉运显得有些紧张,“回病房去。”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少废话!”
刀尖抵入赵辉的皮肤划出一道殷红。赵辉皱了皱眉,乌黑的眼睛里依然没有一丝波动。秦望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最终停留在了怀嘉运脸上。
“好,我会跟你走。”
与此同时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镜子碎片对准了怀嘉运的眼睛。赵辉立刻闭上眼睛,怀嘉运先是愣愣地盯着镜子看了两秒,然后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获得自由的一瞬间一瞬间赵辉弯腰捡起刀,回过身用唯一一条完好的手臂卡住怀嘉运的脖子,刀尖抵住后者的咽喉。
“不许动。”
此时的怀嘉运似乎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也无法感觉到抵在脖子上的冰凉。他尖叫着用双手抓挠自己的脸,指甲抠出一道道猩红的血痕,赵辉收回手臂用手肘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后脑,没有反应,于是他又敲了一下。怀嘉运沉重地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赵辉在病号服上擦掉刀刃上的血,把它插进了右手打着的石膏。
“谢谢你。”
他一边弯腰拽起怀嘉运的衣领一边说。赵辉将昏迷的男人拖进了厕所,秦望立刻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