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啊大爷,我们等下回来找您!”
四个人凑到角落里开始商量。江雪燕小声说:
“医院里上哪给他弄新鲜的肉啊?”
“实在不行我们抽签吧,谁输就把谁杀了给他吃。”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后怀嘉运赶紧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只是开个玩笑。”
“下次别开了,我会当真的。”赵辉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白天下来时候看到一楼有个食堂,我们去那里看看吧。”秦望提议。
巨大的眼球在天花板的角落里转动,追踪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医院的布局和白天相比并没有变化,秦望很快就找到了那间食堂。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女人站在打饭窗口后,正在舀起一种混浊的黄绿色液体倒进一只只小碗,她身旁的不锈钢托盘里装着**变质的生肉、和污泥拌在一起的蔬菜以及怪异地蠕动着的煎蛋,唯一看起来算得正常的食物是一个个包子。怀嘉运指着包子问:
“阿姨,给我们拿两个肉包好吗?”
女人向他伸出一只手。怀嘉运翻了翻病号服口袋,转过头问:
“你们带钱了吗?”
“她要的不是钱。看。”
江雪燕指了指一旁走过来的男人,他脖子上的皮肉都被剥掉了,只剩下苍白的颈椎支撑着头颅。他掏出一小块皮肤放在女人手里,皮肤的边缘用黑线缝合,女人接过皮肤给他打了饭,男人端着餐盘离开了。
赵辉走到男人身边:“打扰下,这个饭票是在哪里领的?”
男人抬起头看着他:“拿上住院证明去前台领。”
“住院证明?”
“医生会给你们开。”
然后他低下头开始撕咬一片泛着青紫色的肉。赵辉回到三人身边:
“走吧,我们得去找医生。”
他们回到了三楼,走进主治医生办公室,秦望一眼就认出了贺之勤,后者正趴在办公桌上打盹。办公桌抽屉开了一道缝,赵辉凑上去看了一眼,回过头对他们说:
“里面有饭票。很多张。”
秦望和其他人用眼神交换了彼此的想法:规则禁止叫醒睡着的人,但是没有禁止盗窃,只是要当着大眼球的面这么做绝对不是个明智的主意。大眼球泛着一道道血丝,秦望猜想这是因为它必须一刻不停地监控着室内,无法合上眼睛休息。赵辉小声说:
“我们戳瞎它?”
江雪燕摇了摇头:“我有个方法可以试试。”
他们一起回到江雪燕的病房,江雪燕拿起床头柜上的马克杯,倒入热水,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黑色药片扔进水里,搅拌均匀。“你们还有吗?我怕量不够。”她回过头问。
“你要多少?”秦望掏出药瓶递给她。
江雪燕倒出五片药融化进水里,此时杯中的液体已经变成了深灰色。她端着马克杯回到办公室里,关上门,双手捧起杯子递给那只眼球。眼球向下转动半圈打量着她。
“它会上当吗?”怀嘉运小声问。他和其他人一起守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几根暗红色的触须缓缓伸长,探进马克杯品尝灰色的液体,然后缠住把手和杯壁,把它从江雪燕手里晃晃悠悠地提了起来。江雪燕后退两步,望着那只眼球将马克杯举到面前,触须们争先恐后地挤进去吮吸灰色液体,然后一根根瘫软下来,无精打采地垂挂在墙上。随着最后一根触须失去力气,马克杯滑落在地,将剩下半杯液体洒在瓷砖上。巨大的眼球艰难地转动了半圈,瞳孔开始缩小,最终呆滞地停留在混浊的棕色虹膜中央,没了动静。
“它睡着了吗?”怀嘉运问。
“也可能是死了。”秦望回答。
赵辉从怀嘉运手中接过长杆走上前去,用镜子碎片小心地戳了戳那只眼球。眼球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江雪燕说:
“保险起见,我们拿东西把它盖起来吧。”
她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一件外套递给怀嘉运,怀嘉运踩上椅子用它蒙住了眼球。赵辉拉开抽屉拿出两块皮肤塞进口袋,江雪燕捡起马克杯用纸巾擦掉打翻的液体,秦望则像在厕所里一样背靠着门坐在轮椅上,以防有人进来撞见他们的盗窃。在怀嘉运想扯下外套时赵辉说:
“等等。”
他把左手伸进贺之勤白大褂的口袋,悄无声息地掏出一把钥匙塞进自己兜里。
“好了。”
把外套挂回墙上后他们安安静静地走出了办公室,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到食堂后赵辉把一张饭票递给女人,向她要了两个肉包子,带着它们去大门找到了清洁工。
“给你。”
清洁工掰开其中一个包子,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蠕动着的蛆。他咧嘴一笑,露出东倒西歪的黄色牙齿。
“我要的是新鲜的肉。”
好吧,他们早该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秦望问:
“新鲜的肉要上哪儿找啊?”
“这不就是吗?”
清洁工抬起手指一个个指向他们。
“腿没用了吧?可以剁下来给我。胳膊也可以,就是肉少了点。腮帮子是最好的,又软又滑,当然内脏也不错,就是要洗干净点,别沾上什么脏东西……”
如果秦望是第一次参加游戏,她可能会对老人脸上的微笑感到毛骨悚然,但经历了《夏令营惊魂》的洗礼后她只对他们白跑了一趟感到厌烦。离开清洁工后怀嘉运问: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把咱们的人杀了吧?”
“别这么悲观,”赵辉回答,“说不定一只手就可以了。”
怀嘉运瞪着他:“你不是说不要开玩笑的吗?”
“我又没说割我们的手。”赵辉压低了声音,“我现在有钥匙了,我们去停尸房看看吧。”
在此之前他们先回到江雪燕的病房,重新泡了一杯灰色液体,然后乘坐电梯下到地下一层。这里没有人,只有安在墙角的巨大眼球注视着他们。赵辉用钥匙打开停尸房的门,他们一个个走了进去。
停尸房里很冷,一排排的冷藏柜泛着灰色的光泽。江雪燕喂两颗眼球喝下灰色液体,等它们都睡着后其他人拉开冷藏柜抽屉,寻找足够新鲜的尸体。秦望打开的第一个柜子是空的,第二个放着一具烧伤严重的尸体,拉开第三个时她倒吸了一口气。
躺在冷藏柜里的是她自己。
不会有错,苍白的鹅蛋形面颊,散落的黑色长发,僵硬的五官都和她一模一样。她转头叫其他人:
“你们过来看下!”
四个人围着秦望的尸体沉默了片刻。赵辉用镜子碎片戳了戳尸体的脸,问秦望:
“你有感觉吗?”
秦望摇了摇头。赵辉转头看向其他人:
“要不就这具吧,我们割一块肉给他。”
江雪燕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们还是去找其他尸体吧。”
“话说我们会不会都有尸体躺在这里啊?”怀嘉运小声问。
在他们分头寻找的时候秦望开始观察自己的尸体。很奇怪,她没有发现外伤,难道死因是疾病?江雪燕叫他们:
“我的在这里。”
同样是一具冰冷、苍白、完好无损的尸体躺在冷藏柜里,和秦望一样找不出任何伤口。在这之后赵辉也发现了自己的尸体,双眼紧闭好像睡着了一样,把尸体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后他摇摇头:
“没有伤口,看不出是怎么死的。”
只有怀嘉运找不到自己的尸体,他对此感到大惑不解。
“怎么你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是不是说只有我可以出院?”
他开玩笑地指着自己,注意到其他人的神情后立刻收起了笑容。停尸房的门上贴着值班表格,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黑色=当天焚化
红色=暂不焚化
秦望和赵辉的尸体脚上都扎着一根黑色布带,只有江雪燕的扎着一根红色的。两人立刻开始行动,将其他尸体脚腕上的红色布带解下来和自己的对调,然后再把尸体推进冷藏柜里。这样做纯粹是出于一种本能,毕竟他们不知道这些尸体和自己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江雪燕问:
“你们看看这个怎么样?”
她指着一个小男孩的尸体,看上去只有七八岁,身上没有尸斑,应该死去没多久。秦望拿出刻纸刀从尸体的大腿上切了一片肉下来,刀刃很薄,她必须反复用力拉锯,才能把带着皮肤的肉从中间割开。忙活完后他们把尸体推进冷藏柜,秦望将切下来的肉塞进口袋,一行人正准备离开时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来这里。”江雪燕推开了一道小门。门后是一间解剖室,他们全部钻了进去,从门缝里看到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走进停尸房,将几具脚上扎着黑带的尸体推了出去。秦望转过头,看到靠墙的隔板上放着一排排玻璃罐,里面用淡绿色液体浸泡着人类的肢体或器官,玻璃罐上贴的标签写着一个个名字。她感觉到了什么,把轮椅摇过去一个个读出标签上的名字,在第二排第三个发现了赵辉。
“赵辉,你过来看下。”
泡在罐子里的是一只右手,大小、形状和赵辉完好的左手一样。赵辉低头盯着它看了两秒,什么也没说。江雪燕找到了另一个玻璃罐,写着她的名字,里面泡着一颗心脏。最后是秦望,她的玻璃罐放在靠墙的地方,里面泡着两只苍白的脚。
依然只有怀嘉运没有找到属于他的玻璃罐。他挠了挠后脑,神色有些局促。
“我们走吧,这地方太吓人了。”
江雪燕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
走出停尸房后他们谁也没再提尸体或玻璃罐的事,但秦望依然感觉那股冷气附着在自己的后背,挥之不去。来到一楼后秦望把肉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清洁工,清洁工接过肉闻了闻,摇了摇头:
“这肉已经不新鲜了。”
说完,转过身把肉扔进了垃圾桶。怀嘉运终于忍不住了:
“你要求也太高了吧,这也不要那也不要!”
赵辉用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肋骨,反应过来后怀嘉运赶紧闭上嘴,四下张望确认自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来往往的医生和病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他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清洁工:
“这肉已经很新鲜了,才死——才宰杀没多久呢。你要更新鲜的,我们也没地方去弄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
老人咧嘴一笑。
“你们四个都是肉,随便切一片给我就行了,我就想尝尝味道,不挑食!”
“这还叫不挑食啊!”四人走开后怀嘉运才忍不住骂道,“又白跑了一趟,干脆我们别理他了,自己去找院长得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怀嘉运转过身走向前台。
“你好,我想办出院证明,请问我上哪儿可以找到院长?”
坐在前台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眼睛从虹膜到眼白都是一片黑色。她说:
“可以啊,我很久没吃过新鲜的肉了,你能请我吃一顿我就带你去找院长。”
“……行吧,那暂时不打扰你了。”
回到其他三人面前后怀嘉运抱怨道:
“这些人到底什么毛病,想吃肉自己不能去买吗,非得赖着我们?”
“规则不就是这样的吗,你得先满足别人的要求,别人才能帮助你。”秦望并没有感到吃惊,她已经大致理解了游戏的设计思路:找新鲜的肉是绕不过去的一关,而在寻找过程中他们又会发现更多线索。她想起了陈轩的话:
“为什么不去试着找出真相呢?”
真相到底是什么?她隐约感觉找到院长开具出院证明,离开医院只是谜题的表象。真相和躺在停尸房里的三具尸体,写着他们名字的三个玻璃罐有关。可是为什么没有怀嘉运的呢?
“我还有一个办法,”江雪燕开口了,她看看四周,把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是说过吗,我隔壁病房里住着一个老人,她的腿瘫痪了,没有知觉,我白天跟她聊过天,关系还不错。刚才回病房时我望了一眼,只有她一个人,我们可以给她吃药,然后把她腿上的肉割下来。”
“这……”怀嘉运露出迟疑的神色,“是不是有点太恶毒了?”
“你还想不想出院?”赵辉面无表情地问。
“当然想了。”怀嘉运平复了神色,或许是想起这只是个游戏,“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