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想起,昨日是父亲同母亲的忌日,自己挑了温州城郊的路口烧了些许纸钱,便回了茶馆旁的平房,好生歇下休息。本以为烧了纸钱,今夜便不会再生了别的事,不想还闹了这出。娘总说世事难料,怕不是同一个意思罢?
等到自己停了,揩了眼泪,眼前见着的是秦先生。我笑着道:“唐某人让秦先生看了笑话去了,今夜是唐某人的不是,还扰了先生休息。”
秦先生亦笑道:“唐先生最是喜爱说笑的了,若不是今夜,秦某人不知唐先生哭得竟同女子如此相似。”
这是被认出女子身份了不成?我整了笑道:“先生倒是比唐某人更爱开顽笑罢。女子做评书人,岂是玩笑话?这些话先生还是仔细着些,少说为妙。”
秦先生笑道:“唐先生说的是,只是秦某人初来温州,许多事还不曾明了,唐先生指点一二倒是好事。”
我心道,若不是先生见着了自己不雅,自己断不会依旧留他扰人清闲。不过人情到底欠了,无论如何也要还了回去才是,可不要被秦先生抓着,做了会暴露身份的事罢。
我笑道:“那是自然的。只是唐某人不知,秦先生也可巧地住这儿么?”
秦先生笑道:“这平房离茶馆不远,地形又极好,戏班若是日后练练,也都妥当,班主挑的地皮,谁也说不得不好。”
我笑道:“也是,先生说的极是。”
等着秦先生离了平房,我蹑手蹑脚走到门缝,只听得掌柜的问道:“秦先生,唐先生可还好么?”
秦先生道:“不知唐先生白日里受着了什么惊,歇会儿怕便也无事了,掌柜的大可放心。”
掌柜的叹气道:“唐先生昨年也是如此,惊叫了许久也不曾见停,直把我生生自梦里叫醒。第二日起来,见着唐先生也没甚精神。每经腊月,我是不敢唤唐先生的了。平日里小二哥也劝着唐先生,莫思虑过多了。这般下去,唐先生身子可还熬得住么?”
秦先生再不说话,叹了气便走了,脚步声逐渐小了。掌柜的也叹了气,蹒跚着步子走远。
我瘫在柴木门前,兀自流泪。
今后再不能叫唤得这般吵人了罢。
早晨起身,绑好胸上的绑带,梳整完,我拿了瓜瓢,将瓢中水往地上倒了。地上水面映了憔悴的人。
我禁不住苦笑。
踏进茶馆的门,小二哥笑着叫道:“唐先生好么?掌柜的说,要给咱歇息个两日,再开了门罢,唐先生,若是真得了歇息,要去哪儿么?”
我笑道:“我自是无甚地儿可去的,和大家伙儿一块,随处去个地儿玩玩,不也就回来了么?”
班主方才唤了秦先生舞红缨枪,听着这话,倒转将头道:“不如大家伙儿一块儿去玩罢,唐先生可有什么好地方?……掌柜的,咱戏班也得歇息么?”
掌柜的骂骂咧咧抓了算盘,本是揪着小二哥训个不住,此刻住了手道:“白班主说的是甚么话,既是茶馆歇息,自然是连了流云班一同的了。不是有句什么古语,叫甚么,好生歇息,才有命活?”
一众人皆是看着掌柜的笑将起来。
白班主笑道:“掌柜的莫要开玩笑了罢,茶馆若是放着两日的生意不做,可不是难做日后打算么?”
掌柜的叹气道:“可不是么?如今谁家容易,只是眼瞅见着年关近了,诸位皆是无甚打算,不如去个地儿,放松放松罢,回了茶馆再做生意,不也好么?”
小二哥叫着道:“掌柜的可是好了,才说给咱歇息,又不提去何处,莫不是掌柜的想叫着咱干坐在茶馆罢?”
掌柜的转了身,一算盘敲着小二哥:“我何时说了坐茶馆了,倒是你碎嘴,你再碎嘴,我便碎你的嘴!”
我禁不住笑了,又上前去止住了掌柜的:“掌柜的莫抓着小二哥打了罢,我方才记起城郊有片林子,不如当个郊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