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皆是水路,雪轻轻软软柔柔飘将下来,瓦上盖了雪被,青青白白的极可人,船只于木桩上绑了,船篷上也盖了雪,水上再无动静,平静得叫人疑,疑了里头鱼虾是不是都被人捞起来了。
我闭了眼又睁开,这是在苏州么?这雪好柔好软,像极了母亲的手。
是了!母亲在哪里?我瞧了周遭一圈,这景色确是苏州无疑,只是不在洛家老宅附近。我跑将起来,隐隐地心里发慌,父亲还在外头么?
路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甚么,我停下来,好生听了他二人说的何话。
“沈兄,你说这洛家,图的甚么?”
“洛家么?要么图财,要么图权罢了,眼内无国的白眼狼。暧,我等如今说这帮白眼狼的事儿,不也掉价么?走罢。”
我定了,父亲不曾同那些倭寇狼狈为奸,为何还有这般谣言?父亲是清白的,这还需要证明的么?父亲可是捐了飞机与国家,怎生的洛家破败后,老宅还挨了军队抢掠一番?
我再不敢停了脚下步子,父亲同母亲可还好么?
路上的雪渐渐厚了,我心骂这路为何如此之长,教我回不得去。好容易踉踉跄跄回了洛宅,我再无甚力推了那门。
气还未曾喘得直,那门便自家开了,母亲的身影在门后一点点清晰。
我叫道:“母亲,母亲可见着父亲么?”
母亲再不应我,只是面上两道泪痕,映了雪的白色,着实吓人。我直欲摇头,心说为何这旧事又来一次,偏生地自家站了身子,冲了去摇母亲的身子:“母亲怎么了?”
母亲蹲了身子道:“南棠,你父亲在家的,母亲没事。”
我冲进老宅,却见着父亲双手抓了绳子,脚不在地上,身子已是不动了。
“父亲?”
父亲没有应我。
我摇了父亲的身子,父亲也不下来。
母亲从我身后抱了我道:“南棠,你父亲同你闹着玩的。你乖些可好?”
我笑了应着母亲:“好,南棠乖乖。”
母亲两道泪水再刷下来,只顾摸了我头:“南棠可喜欢父亲?”
我心内止不住尖叫,心说父亲已是去了,母亲也不曾活着,再不要这般折磨人了,只是不知为何,自己面上依旧道:“南棠喜欢父亲,南棠也喜欢母亲。母亲为何哭?可是南棠出去玩久了,母亲生气了?”
母亲摇了头道:“南棠自是乖的。母亲同你说件事可好?”
我心内叫得累了,哭着想同母亲说不好,我不该丢了母亲便走,自己却点了头道:“好呀,母亲要同南棠说什么?”
母亲笑了流泪道:“南棠,母亲问你罢,南棠去趟温州可好?”
我哭得累了,只觉着这是将留在母亲身边最后的机会,定要说出口,声嘶力竭吼将起来:“我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温……不要!不要!不要去温州……我不要去……”
“唐先生!唐先生!唐先生莫要魔怔住了!唐先生!唐先生!”
何人唤我?
我喘气也还未曾喘上来,只顾了哭,也理会不得是何人与我说话,一句话还未曾说出口,全变做抽泣。
究竟是何时起变成这幅样子的?先不说如今女扮男装,父亲母亲定是不同意,这评书人的下九流身份,父亲也定然家法伺候,家法伺候也算轻的了罢。自家爱听评书,父亲也不曾拦了我听评书,却从不愿见了我评书。
只是洛家破败,父亲同母亲皆是去了,若是直报了自家姓名,莫说能与自家寻条生路,便是走在街上,也不得安生,最终死路一条,这话再说不得,只得弃了旧名,做了评书人。
先前我是洛南棠不假,如今我再不认得那是何许人。
母亲不想叫我再与洛家有甚干系,我如今自是明了,只是我同洛家,亦不是母亲一手拒之便能断了的。母亲所想的,依旧是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