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同书 第37章 三十六

小二哥又闹将好一阵子，定是要识字，我笑了道：“怎的忽的便要学识字了？先前同秦先生嚷了要习武，如今变卦，又要识字，小二哥可是糊涂。”

“怎的糊涂？若是识字，往后若是有着些事儿，我也帮得上忙，先前唐先生不也说了么？‘耍得拳头，用得舌头’，如今拳头是秦先生教的，舌头呐，寻唐先生可是合适得紧。”

“那又怎的？识字可又不是甚舌头要做的活。小二哥你也莫要夸我，你便是夸我，我也是一般的话，把功夫用了刀尖上，若是甚么都学了去，学得成样的怕一件也无。”我将茶水倒了，“你若是习武成了气候，往后再识字怕也是好的。”

“唐先生可是不愿教我识字？”

怎的话忽的便这般说了？我气笑，将头转了看他：“可是泼脏水与我罢？小二哥，你如今瞧瞧，识字便同习武一般的，若是学个把月，你不愿学了，便叫‘半途而废’，往后你自家寻思，便觉着先前费了时，力也出了，自家一事无成，知着的尽是些皮毛，全无用处。你可愿么？”

“我……我不愿。”小二哥低了音，兀自也有几分无趣。

我道：“你瞧瞧罢，如今我便是个评书的，若是要同秦先生一般习武唱戏，我可是不能的；若是要同我一般站了评书去，秦先生怕也是不能的罢？‘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是一般的意思。”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唐先生可是欺我不知书里的话，一日二日尽拿了这等话搪塞我。”

“哟，怎的？唐先生搪塞你甚么？说来与大家伙儿听听。”掌柜的凑近了道，“唐先生既是搪塞你，定是有搪塞你的缘由，怎的这般不晓事儿？啊？我可与你说了，咱们又不愿害了你去的，若是不叫你去，定是有甚事儿是咱们知着，你又不知的罢了。”

“唐先生不教我识字。”

掌柜的愣了。

“……识字么？……”

“掌柜的可来说说，评评理罢！怎的识字也不是甚好事了？我央了唐先生许久，他也不应，我不知是怎的回事，识字怎的了？若是识字了，往后也好帮掌柜的做个账房，掌柜的再不愁不闲了。”

掌柜的冷哼一声：“甚么账房不账房的，你若是做了账房，往后咱们茶馆方是真真不得清净的！你若是心再细些，叫秦姑娘好生在一旁说说，便也是好的，只是心不细，好生将你打磨打磨才是真。”

“嗳！掌柜的可是帮着唐先生么？”小二哥一下垂了头，“我说也是的罢？一个二个全站了唐先生那边……”

“小二哥可是浑说，若是你真真要识字，教便教罢。”到底拗不过他，我心笑，“只是既是你自家提的，往后再不要半途废了，习武的事，照旧罢。若是识字了又不去习武，旁人问怎的，莫要赖了说是唐先生教的。”

“好！”

我笑了道：“只怕小二哥要识字，是要叫初雨欢喜罢？”

小二哥忽的脸红：“唐先生赖着初雨作甚？我自家要学，同初雨自是无甚干系。唐先生怕不是要寻了借口，好不教我识字罢？真真是狡诈。”

掌柜的摇头道：“你自家还是好生学着些罢！话还不曾说全，脸便红了。往后可扯得谎么？嗳……”一面说，一面寻了秦先生去：“秦先生？我来罢？我来罢。秦先生可是累了？歇歇也好……”

“不碍事。”

“我去寻了其余人。”我起身，便要跨了门槛，偏生听着秦先生道：“这我来罢，虽说手艺不精，叫掌柜的见笑了，碟到底端得，我端罢，掌柜的掌厨，好叫咱们知了口福是何样的…….”

只一转角便撞上了。

那碟翻了，空中绕了一阵便落了地，滴溜溜四处滚个不住，将汁水滚了浓墨重彩的一道线，叮叮当当作响。

“嗳！怎的？打翻了？”掌柜的冲出灶间，“碟可是碎了不曾…….”

怕是地上汁水极多，掌柜的一时不察，忽的摔了。

“.…..嗳哟……”

“掌柜的！”

小二哥慌了，急急跑了来，只扶了掌柜的起身：“可还好？摔着哪儿不曾？疼么？”

掌柜的骂骂咧咧：“自然是疼的！……嗳！走慢些……慢些！嗳！嗳！嗳！”

我惊道：“小二哥轻些扶掌柜的，方才若是摔了不知何处，你又这般急，掌柜的便要疼。慢些，掌柜的回屋躺了罢？躺了身子舒服些。”

秦先生急匆匆转了壁子，寻初雨去了。

一步一步将掌柜的送回屋不多时，初雨便到了。

待初雨看完伤势，只说掌柜的伤着腰了，定要寻了草药敷上。我道：“我去寻罢，若是先前我不曾撞着秦先生，怕掌柜的也安然无恙的。”

“同唐先生有何干系？我去寻。”

初雨面上照旧不动：“那便是说，堂兄同唐先生便是罪魁祸首么？”

“.…..是。”

她坐定坐了许久，方开了口道：“这般可好？既是你二人闯了祸事，不妨这般罢？我去远些的地方瞧瞧，可是有甚合适的草药；你二人四处转转，看看可是有谁人卖草药的，将那草药买了回来，咱们也好给掌柜的上药。”

“你去何处？”

“林子里罢？四处找罢了。你二人仔细些瞧着，莫要给人抓了空子去，好生挨了竹杠，。依着我瞧，咱们今日干完了事儿，便回屋去，早些歇了罢，明日咱们三人去寻，婶子同班主及小二哥好生看了掌柜的，顾了茶馆生意，莫要待掌柜的好了，又念了咱们生意不好。”

“秦姑娘如今可是有几分利害，也做得主。”白班主将桃花眼眯了，“小二哥可是好福气。你三人明日去罢。莫要忧心了掌柜的。”

第二日起身，前脚方踏了茶馆，便见着初雨扛了箩筐同小二哥说了甚话，只将步伐踏重了些，叫他二人知着，却不曾见着他二人有停嘴的模样。

“初雨，可要我一同和你去么？你一人去，叫我如何不忧？我同你去，一同去罢？”小二哥攥了初雨双手，“若是我帮不上忙，便是帮你扛着药篮，也是好的。”

“你忧甚么？莫忧。掌柜的如今站不起身，光凭了班主同婶子，怕是应付不得茶馆的事儿，自然要你照看了掌柜的。如今茶馆忙活不过来，你留下罢。”初雨叹气道，“若是你觉着我不便出去，我将面蒙了，可行么？”

小二哥面上依旧愁云未消：“怕是不行。你如今打不过其余人……是了，唐先生同初雨一队去可好？若是唐先生一并去了，倒是放心。”

“为何唐先生若是去了，你便安心？唐先生虽说是男子，又不曾习武，路上若是同不知谁人起了争执，唐先生怕是同初雨一般的。再说，唐先生性子烈，真真起了争执，只怕唐先生便是火上浇油的罢。”

我笑了道：“班主可是抬举唐某人了。只是小二哥说的也是，初雨一人出去，定是不妥，再怎的说，也有个人同初雨一同去才是。”

“嗳！争甚么争！如今这般便是最好的打算，难不成如今忽的说这番做的不妥当，咱们便不去了？掌柜的还等着，总不能将掌柜的丢了屋里，大家伙儿说个半日，全没些好的话罢？只听我说，唐先生同堂兄一队，我自家一队，其余人看茶馆。”

“……我可不愿的。”

“初雨可是胡来。”

初雨怔愣，面上气的涨红：“一个二个说我做不妥当，你们几人说罢！”

“秦姑娘不妨听听其余人怎的想罢？小二哥，你可是有甚主意了么？说来咱们听听。”

小二哥将手提了桌上茶杯道：“依着我看，不妨这样罢，初雨同秦先生一同去……”眼见得初雨气得要跳将起身，小二哥笑了道：“你先莫急，且听人说了。我同唐先生去。这般可好？”

“那掌柜的怎生是好？你不守着么？”

“掌柜的又并非是甚将死之人，如今去寻药草将他治了，待他好了便罢；若是守着他甚事儿不做，他如今也要将我骂了去的，安心罢，掌柜的命便同他口里的话一般硬，咱们若是再不早些寻了草药回来，掌柜的便要将咱们骂了狗血淋头的。”

“这也不妥。两人怎的周旋妥当？小二哥胡诌罢。”

“早些去罢，若是再迟，怕是掌柜的要疼得死了。”

我道：“今日咱们一日打烊罢？若是今日定要开门接客，一人怕是忙不来的罢，定要两人照看了茶馆，又有一人看了掌柜的，外出的便是三人……我自家一队？”

“一日打烊罢。”

“不打紧。”我起身，偏生被秦先生按住，又听得他低低道：“若是有人知了，便再瞒不下去的，你一人怎生妥当？”

我故作不知，一手将他嘴捂得实了，嘴上又道：“那便这如此定了罢。”

话还未曾说完，索性起身，三步两步出了茶馆，听得耳后初雨叫唤个不住，只劝了我回来，也故作不曾听着，大步流星朝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