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倒怕你不喊的罢。”
小二哥憋了面吼将道:“掌柜的!掌柜的聋了么?掌柜------”
“吼甚么吼!啊?我还未曾死了,你便要吼死我不成?”掌柜的怒气冲冲道,“端茶递水了不曾?招客了不曾?你今日若是恼了我了,莫说是浮元子,便是灯谜你也不得猜。”
“一个二个尽要吓我……”
我笑将道:“掌柜的早。既是过节,莫要同寻常一般做了恶人罢。小二哥也知着掌柜的刀子嘴豆腐心……”
“唐先生去罢,刀子嘴豆腐心哪,倒是不曾有的。唐先生也莫要叫他自大了,如今这副性子,若是再不磨磨,定是要与人吃亏的。”
“掌柜的今日做东家,自是说甚么便是甚么的。”我一面笑了,一面转了壁子,好生评书。
远远听了流云班的排了戏,咿咿呀呀倒好叫人心痒,不觉便将书评得慢了些许,也不曾有砸场子的跳将出来,与我论理。待到书评完了,流云班早将戏排完了,一个二个只帮了掌柜的忙活。
抬眼望去,便觉着尽是灯谜,挂了满廊满柱,不禁笑了道:“掌柜的何时折腾了这般多的谜,依着我看,只怕咱们今夜的浮元子,也不及这灯谜多。”
“谁知着掌柜的何时折腾的?”白班主将绳挂了,“唐先生猜着这个么?”
“‘黑面包丞相,坐于大堂上。’这是个何物?是个动的,还是个死的?”
“动的,这儿便写着的。唐先生仔细些看罢。”
“我不知这是何物。”我笑道,“掌柜的弄了这般灯谜,倒是好雅兴,只是我再猜不着的,白班主莫要为难了我。”
“再猜个罢。‘凤头虎尾’。这可是个字儿么?”
初雨可巧转了壁子,听着便道:“可是‘几’字?”
“为何是‘几’字?”
“‘凤’字头一笔,‘虎’字尾一笔,可不是‘几’字么?”
听得几分愣神了,怕白班主也是一般的。
“掌柜的可是要我几人同字顽么?明知着咱们也并非皆是识字的。”白班主笑了骂道,“掌柜的!秦姑娘可是猜对了么?”
“若是对了,秦姑娘便记着罢。”
“记着可是有甚好处么?”初雨嘻嘻笑了,将那灯谜扯将下来,“如今我便是个打头的罢?都说甚抛砖引玉,只怕这砖自有人做了,玉可出来不曾?”
“倒来耍嘴!”
“浮元子好了!”
“好便好了,嚷甚么嚷?”掌柜的骂道,“好了便留了锅里罢,端出来可是要冷的,吃了便要闹肚子。你自家若是要与秦姑娘尝鲜,你二人便尝了罢,打了甚么好名头与咱们听?”
小二哥面上红了,也不曾说了何话,头低了只要捧了那浮元子去,初雨忽的便道:“小二哥不妨留了它罢。”说罢便转了身,将手上那灯谜扬了,同掌柜的道:“掌柜的,这赢了的灯谜,换了那浮元子可好?”
掌柜的道:“秦姑娘若是饿了,便吃了罢。”
她索性拉了小二哥门外吃了。
我将那灯谜理了,道:“我竟是不知,掌柜的这般作了恶人倒是好的了。”
“唐先生可是知着的?”掌柜的笑了道,“若是再不与他二人说些话儿,只怕唐先生同季婶子这般做红娘的,不知要做到何时。”
“哟,怎的掌柜的也要做了红娘么?”白班主眯了眼,露了笑,“并非是我说,也不知秦姑娘父亲是怎样的人,若是嫌着小二哥寒酸,不愿秦姑娘嫁了小二哥,可怎生是好?秦望,依着你说呢?”
“依着我说么?我不知。班主莫要拿了我取笑罢。”
季婶子远远地便道:“可是猜灯谜了不曾?”
“不曾,快些来罢,再迟些,灯谜可要猜得光了。”
……
猜了半日灯谜,眼见得柱上壁间灯谜已是猜得七七八八,白班主笑道:“嗳,何时抓阉?如今灯谜儿也不剩得许多,不如如今便提了,大家伙儿下注,将屋里头那酒喝了罢?”
“只怕班主是要趁着乱了,只摸了那酒喝么?”秦先生扬了手上那纸灯谜,“婶子可拉着些班主,莫叫他几口黄汤将自家灌醉了。初雨你可来瞧瞧,中着几个不曾?”
初雨凑近了瞧他手上那纸,只将头摇上几分。
“秦望你就莫要猜了!其余人是猜灯谜,只怕你是摸了灯谜的纸!”白班主忽的便笑将起来,“季莲哪,你今日也莫要管我这嘴……”
季婶子笑了,也兀自将头摇了:“谁人睬你?自家喝便喝了,往后莫要赖我不曾劝你,便是好了。嗳,先与你说了罢,若是你今日饮了黄汤醉了,你自家唤个谁人将你送回屋去。”
“婶子你莫要惯着他!今夜我不扛他的!”秦先生笑将道,“小二哥也莫要扛班主回屋,叫他一人爬了回屋去。”
我笑了道:“若是小二哥同秦先生皆是不扛,可是叫唐某人难做的罢?掌柜的这副身子,自是扛不得白班主的,你二人又不愿扛……”
秦先生面上僵了些许。
我笑个不止。
只怕自家也不知为何这般愿了要笑他,只觉着如今打打闹闹亦是好事,父亲并母亲的仇皆可以安置了其余人身上。他不曾动手将父亲母亲逼死,亦不曾造谣将洛家清誉一夜尽毁,先前那般怪罪与他,只怕是我的错处了。
不妨将那仇好生思索,再莫错怪了好人罢。
忽的便听着小二哥道:“先前便想说唐先生笑了好看,只是好似也不曾见着唐先生高高兴兴笑了,只是怎生愈发同女子一般?”
初雨道:“莫要胡说!小二哥可是眼糊了不曾?先前有人与我说,男子若是极好看,便瞧着同女子一般;女子若是极好看,也瞧着同男子一般的。小二哥可曾听过?”
“不曾。”
初雨将眼转了道:“那便是小二哥孤陋寡闻,不与我相干的。小二哥好生思索,学些甚活计也好的,若是荒了日子,往后再无甚能做的事儿了。”
白班主已是提了那酒,掀了罐上那布,便嗅着清清净净的酒香飘将出来:“抓阉罢,抓阉罢。”
掌柜的急急道:“莫急莫急,先收了杯。”
“为何?咱们抓阉不过便是玩玩的罢了,又不曾碎了掌柜的那些个茶杯。”小二哥撇了嘴,将桌上茶杯弄了半晌,“若是打碎了掌柜的杯子,便是好说的了,赔掌柜的便是;只是如今不曾打碎,掌柜的便莫要胡话连篇了罢。”
“怎的?我这般说便是胡话连篇?收着杯子,是怕你几人不知何时喝黄汤醉了,杯子遭罪罢了。胡话连篇?你才是胡话连篇!”
“你二人莫争了,先前说了抓阉的,如今倒一边争了,不来抓阉,可是逗咱们玩儿不是?”白班主说罢,便将季婶子手上瓦罐往下倾了,嘻嘻将酒盏举至嘴边,一下便倒下喉间。
季婶子恨恨跺了脚:“我道怎的?你便是打了幌子要喝黄汤的罢!”
“抓阉罢,抓罢,谁人输着了,自家满上。”
初雨笑道:“可是累着咱们含辛茹苦的婶子了。只是今日中元,黄汤喝几口也不碍事的。婶子便放宽心才是。”
“怎的你也说这般话?罢,抓阉罢。”
我笑了,只朝着木凳上坐了,将手伸了入碗,随手摸了一个,细细展将开来,便瞧着纸内写了中字,不免心下困惑,将手上纸片翻了瞧个不住。
掌柜的道:“唐先生可是摸了不曾中么?”
我困惑道:“怕是我不知这抓阉的乐子,也不知怎的抓,随手摸了便罢了。只是这字是何意?”
“唐先生抓着有字的了!”小二哥嚷道,“罚酒!”
“罚甚么酒!胡闹。”我道,“怎的有字便要罚酒么?”
“唐先生真真不明怎的抓阉?”
“我不知。”
“往后便知了,唐先生莫愁,今日这杯酒不罚便不罚,唐先生初次抓阉,也不知怎的抓方叫规矩,只是如今若是与唐先生说了,往后再抓着同其余人不一般的阉,便要罚酒了。”
我笑了道:“怎的白班主喝了黄汤,理还说得这般麻利?只怕是黄汤不曾喝得多罢。甚么‘今日这酒不罚便不罚’,既是愿赌,便要服输!便是先前我不知规矩,说着要抓阉了大家伙儿顽,自然是要守规矩的。”
“我知了!季莲,可是你要唐先生争黄汤的么?可是要叫我少些喝么?你莫忧罢,我自是不喝上头的……我几时喝上头?……不曾……我清醒的!……”
小二哥慌了道:“白班主喝糊涂了不是?方才喝了许多?”
秦先生扶额:“怕是三杯便醉了。”
掌柜的将眉挑了几分:“季莲可是说着了。一瓦罐黄汤,依着班主这般喝,只怕要喝个几年才得见底。若是不分了咱们喝,定是不妥。”
初雨道:“嗳,这倒不碍事的。婶子可与我说说,班主如今已是醉了,若是婶子叫他睡了,明日方起身,便唤堂兄扛了班主,回屋睡去罢;若是婶子不愿叫他这般回屋睡了,还要他起身饮了黄汤,叫他今日尽兴,我便几针下去,给班主醒酒,也并非不可。婶子可是心里打算盘了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