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谋 第35章 chapter35

初一下午，按照城市里新兴的风俗是要去看一场合家欢电影。

外婆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温雨眠二人想留下来陪外婆，被外婆赶出家门，“小年轻大年初一穿着新衣服，留在家里陪我老婆子干嘛，出去出去。”

平日里的瑾城无论哪条主干道都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只有过年时，空空荡荡，只偶尔有几辆车路过。

黑色的揽胜疾驰在府城大道上，像一头捕食猎物的野兽，温雨眠坐在副驾看着手机选坐。

“你想看哪部？”

雷啸随口道：“你随意。”

温雨眠翻看片刻后嘟囔道：“几部热门影片的座位都只剩边边角家，要不看这部《静谧的新年夜》吧，看海报应该是合家欢类型的搞笑片。”

雷啸没有异议，“你定就好。”

今天半点没堵车，平时要半小时的车程这会儿几分钟就开到。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俩人乘坐商场直梯直接上了电影院所在的五楼。

路过一家蜜雪冰城时，温雨眠顿住脚步，盯着店里，“喝奶茶不？我请。”

雷啸一挑眉，“我发现你和奶茶是真爱。”

“怎么说？”

“以你嗜钱如命的性格来看，奶茶这种浪费钱又不健康的饮料本不应入你的眼，但你隔三差五一杯，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喝，”温雨眠怔愣一瞬后面带释然地答道：“与其说是真爱，不如说是锚点，用以确定自己已经逃离噩梦的锚点。”

商场里喜气洋洋地放着《春节序曲》，来来往往的行人带着各自的故事走近，又消失进人海。

两人虚靠着商场透明玻璃护栏，雷啸已敛去慵懒调侃的表情，温雨眠低头看一楼中庭小点的人影，云淡风轻地开口道：“那时家里突生变故，我和外婆相依为命，捉襟见肘，东拼西凑才交上学费，再没余钱，每每看班里同学喝奶茶，都只能偷偷咽口水。后来经济宽裕，就习惯性买奶茶，告诉自己，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

雷啸嗓音发涩，“朱婉每次说请你喝，你都不要，还以为你不喜欢。”

温雨眠笑着摇头，“不是不喜欢，是没钱请回来。”

说着，温雨眠若有所感侧头看向雷啸，见他刚才还含笑的嘴角紧抿，黑眸微垂，定定地望着她。

温雨眠抬起食指撩他下巴，调笑道：“你干嘛这个表情，是我穷又不是你穷，给爷笑一个。”

雷啸抬手紧握住她挑着自己下巴的手指，“走。”

温雨眠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想喝什么奶茶，我请。”雷啸大步流星向前走，拉着温雨眠在人群中穿梭。

温雨眠小跑跟上，没心没肺地道：“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卖惨，原来真的有用。”

雷啸停住脚步回头，表情有些无奈，“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

和温雨眠澄清的眸子对上片刻，雷啸转身继续走，“挺好的，以后会更好。”

最终选到一家霸王茶姬，温雨眠说朱婉以前喜欢喝他们家的玫瑰普洱，她想尝尝，但太贵，一直没舍得下手。

雷啸盯着菜单上白纸黑字写着的21/杯，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放肆翻涌，21块钱的一杯奶茶，温雨眠走了整整6年。

他的心脏像是被泡进冰冷的海里，又被抛至滚烫的热水中，最后被生锈的铁链死死缠紧，透不上气来。

温雨眠双手捧着奶茶，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半晌，满意地眯起双眼，“真的很好喝诶。”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咪。

雷啸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脑袋，柔软的发丝在他指尖穿梭。

温雨眠啪地打掉雷啸的手，“你倒反天罡，师父的头岂是你能摸的！今天看在奶茶的份上饶你一次，再有下回，大刑伺候。”

两人慢悠悠地晃荡进电影院，时间刚好，《静谧的新年夜》开始检票。

排队到检票口，温雨眠将电影票递给检票员，听对方说“三厅，进门右转。”

似乎有些耳熟？温雨眠抬头看，就见检票员也刚好抬头看她，对视的一瞬间，她认出对面站着的赫然是赵娜。

她穿着影院统一的制服，盘着中规中矩的头发，看起来成熟不少，没了以前嚣张跋扈的气质，甚至带上些畏缩。

温雨眠有些好奇，但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接过赵娜递过来的票，抬步往里走。

赵娜心神不宁地检完票，回头定定地望向三厅的方向。

她比以前更漂亮，眉角眼梢的疲惫完全褪去，就像蒙尘的珍珠被擦拭掉表面那层灰，露出璀璨夺目的光芒，甚至比站在她身后的雷啸还耀眼。

年少的悸动消退后，赵娜再看雷啸，心里升不起半点涟漪，甚至有些想嘲笑那时的自己，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总是一厢情愿，总是不分好赖……

“应该珍惜的……”她喃喃道。

“珍惜什么？”旁边同事问。

“学习的机会，还有……妈妈的爱。”

走进3厅，电影还未开始，顶光大量着，雷啸一看座位布局，下意识发问：“这座位怎么是这样的？”

他虽然不太看电影，但也知道电影院的座位都是一排排的，这家电影院的座位怎么像沙发似是，两个两个单独连在一起。

“哦，情侣场六折，我就买的情侣场。”温雨眠叼着吸管喜滋滋地解释，花6折的钱，看完整的电影，赚了呀。

她丝毫没注意身后雷啸眼中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喷薄的某种情绪。

雷啸深吸一口气，这人还真是……

温雨眠定的位置在8排中间，视野很好，放映前温雨眠相当满意这个位置的视觉效果，放映后嘛——她想退票。

电影里的女鬼再一次猛地蹿出，温雨眠捂着眼睛崩溃，哪个好电影院会在大年初一放恐怖片啊！

“要不别看了？”雷啸问。

“不行，”温雨眠果断拒绝，“都给钱了，必须要看完。”

雷啸还想再劝，下一秒，温雨眠颤抖着搂住他的胳膊，雷啸立马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剧情往后，恐怖画面越来越多，温雨眠搂着雷啸胳膊闭着眼睛不敢看，孰料闭的时间太长，人直接睡了过去。

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雷啸微微侧头，借着屏幕反射的荧光，细细描摹着她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

左胳膊被她牢牢地搂在怀里，隔着好几层布料，还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温暖，他的皮肤好像被灼烧，不断发烫，发紧，然后似是有某种东西不断撞击脆弱又敏感的皮肤，叫嚣着要冲破桎梏。

半晌，雷啸微微低头，在她头顶落下轻轻一吻。

嘴唇碰到她柔软的黑发，有些痒，也不知道是嘴唇，还是心脏。

这暗潮涌动的一切，漆黑的电影院里，无人看见。

回家的路上，温雨眠鬼使神差地点开微博，从记忆中翻出赵娜的微博名称，输入，搜索。

最新一条微博是【我真的错了。】

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温雨眠继续往前翻。

【她说得对，我应该珍惜的，我应该珍惜的……】

【我就是个傻X，什么都不懂，现在才看清楚！我真该死！】

中间是一系列的自怨自艾，自我辱骂。

再往前，文字的情绪逐渐激烈起来。

【弄死你们！！老子要弄死你们！！！】

【骗我，你们凭什么骗我！！！！老子把你当亲妈看，你就这么对老子！！】

【把我妈留给我的钱还给我！！！！！】

【你们是不是以为躲起来老子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别让老子找到，老子迟早弄死你们！！！】

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条前面还是一家四口去游乐园玩的开心的内容。

再前面博文便是庆祝老巫婆终于放手出国。

将这一系列的博文串联，温雨眠轻而易举地理顺事件发展的脉络——

他们将赵娜的微博发给陈阿姨后（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陈阿姨心灰意冷决定出国，出国前，给陈娜留了一笔钱，但显然她并没有保住这笔钱的能力，被后妈骗（哄）走，他们一家三口携款消失，留下赵娜一人。经过这一场，她才幡然悔悟，知道自己错了，但已经于事无补，给她托底的人早就远走高飞。

温雨眠忍不住感慨出声，“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雷啸瞥了她一眼，“怎么突然吟这句？”

“在看你曾经追求者的微博呢。”温雨眠晃了晃手机。

“谁？”雷啸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问。

“赵娜，就是那个找小混混伏击我的那个。”

温雨眠这么一描述，雷啸立刻想了起来，“你怎么想起看她的微博？”

“刚才给我们检票的就是她，你没认出来吗？”

“我都没见过她，只听你提起过。”

温雨眠对着雷啸比了个武侠剧中的抱拳礼，“雷少厉害，都没交集，没说过话，就能把人迷得七荤八素。”

“彼此彼此 ，”雷啸反唇相讥，“有些人表白墙上一张模糊图片就能把一群清纯男大迷得神魂颠倒。”

温雨眠装作没听到，把赵娜的事讲了一遍，最后感叹道：“彩云以为是远处闪烁着的漂亮星子给予了自己光芒，殊不知，照亮她的是一直伴在她身旁那轮皎洁的月亮。月亮隐去，云朵便失去所有的光彩，湮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说完，温雨眠又小声嘟囔一句，“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有什么用呢？”

“别惆怅，”雷啸在人行道前踩下刹车，拉起手刹等红绿灯，转头看向温雨眠，收起惯常的散漫，一脸认真地道：“如果我是月亮，会一直照亮你。”

温雨眠下意识反驳，“你又不是我妈。”

雷啸看着她，目光灼灼，深邃的眸子里似是藏进满天星辉，“我是你向外公和妈妈报备过的家人。”

这话没问题，但雷啸给人的感觉怪怪的，温雨眠说不出哪里怪，从电影出来后她就感觉到了，难道是她睡着后电影里演了什么奇怪的情节？

温雨眠飞快移开视线，直直地目视前方，半晌后才小声吐槽道，“你今天有点怪诶。”

余光瞥见雷啸还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绿灯了，你看我干嘛，你看路啊！”

温雨眠慌乱的模样取悦了雷啸，他低笑一声，散漫到道：“这就看路。”

慌张之下，她手上动作也不自觉变多，下意识四处胡乱摸。

“咔哒”一声，储物箱被她不小心按开。

温雨眠本想关上，却瞥见一抹白色，她好奇地伸手去摸，摸出一个卷轴，中间系着一根深咖色的缎带。

温雨眠不自在地清嗓子，借由这个卷轴为话题，试图冲散车内奇奇怪怪的氛围。

“这是什么？”

雷啸随意瞄了眼，“多半是4S店送的小礼物。”

温雨眠“哦”了声，心不在焉地扯开缎带。

这幅卷轴有些大，车内展不开，温雨眠只能一边拉下面的部分，一边卷上面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