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 第7章 云与海

“此次巴黎和会事关我国的国家尊严与国际地位，诸位势必要夺得首胜，以立我中华国威！”临行前，顾维钧语重心长地吩咐代表团中的几人，又反复强调礼仪和原则，方才一步三回头地坐上了去巴黎的飞机。

一路上，一行人皆沉默不语。这几日，各大媒体都在大肆宣扬几人作为中国代表参加巴黎和会的消息，就连妇孺都可以大致说出几人的姓名。但正因如此，几人的压力更胜一筹：要知道，此次谈判若是成功，他们便可以流芳百世，就是民族英雄；可若是失败了呢？遗臭万年不说，还使国家错失了此次站稳脚跟的良机，那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啊！

想到这里，顾维钧起身，走到窗边。他现在的神经相当紧张，还伴随着一阵阵心悸。这是一种用安眠药都难以抑制的清醒。

窗外，飞机已经飞入较为稳定的平流层，映入他眼帘的是层次分明的天和云。他突然觉得云其实比天更加像海——一样的波涛汹涌，一样的神秘莫测。你永远都无法判断云层的下方是什么，就好像你也永远无法认清海面的下方有什么。

一丝莫名的寒意顺着他的脊骨往上爬，像一条小蛇，悄悄地缠绕住他的心脏，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信念。是啊，他看不出来云与海所深藏的秘密，更认不清楚此行未知的结果。

他逼自己服用了一点安眠药，一面念叨着安慰自己和同事的话，一面试图用药物短暂麻痹自己的神经。

……

“袭明，你觉不觉得今天的云格外厚重，像是下一秒就要压在人身上一样。唔，倒是有一点像我老家那个小渔村旁边的那片海要发海啸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好难受。”

余袭明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倒是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担心要下大雨的她牵起朋友的手就跑到了最近的凉亭中。

不出所料，二人前脚刚踏入凉亭，雨水后脚便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花。

突然，不知道从何处跑来一名女学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躲雨。

女生一看见两人，便热情地伸出手：“你好你好你好！我叫苏槿，是中国小说史专业的学生。今年大一。”

“你好，我叫余袭明，是文学系的学生。今年大三。”

“这雨下得可真够突然的。明明上午还是大太阳来着，怎么一转背就下了这么大的雨啊。”苏槿轻声抱怨着，拿出讲义便开始研究鲁迅先生的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读着读着便开始想：“若是能有机会与先生见上一见该有多好啊！可惜像鲁迅先生这样的大名人，我应该是此生都难以见上一面的罢。唉！还是多多读一下他的作品，认真学习一番罢。说不定我日后亦可像先生一般以笔为剑，刺破黑暗呢！”

想到此处，苏槿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全然不顾雨声的干扰，潜心研究文章去了。

余袭明看着身旁的女生和她手中厚厚的讲义，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你这看的是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吧？”

“嗯。”

“看来你应该对鲁迅先生的文章有自己的见解啊！我们也很喜欢先生的小说，可以和你讨论一下吗？”

“当然可以啊！……”

三人一起坐在凉亭中，从《狂人日记》聊到了鲁迅先生，又聊到新文化运动，相谈甚欢。

雨声愈发猛烈，似是意图强行盖过三颗火热的心；奈何几人的魂灵赤诚，饶是这倾盆大雨亦难以淹没青年人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