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有神君 第3章 第2章 玉皇会，上元节

正月初九，

玉皇会。

为了庆祝玉皇大帝诞辰而设，仙界每年，也就是凡间每三百多年举行隆重贺典。届时诸路仙家尊神，无不来贺三十二重天——玉皇大帝统领诸天万神仙之所。

此时三十二重天上，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祥光瑞现，隐现在九层浮空天云之间。瑶池仙子引五方灵泉入碧水瑶池，百花仙子为庆玉皇诞辰令万顷蟠桃仙林盛放，使天空中瑞气霞光摇曳，万尺五方银瀑与万顷桃林芬芳的映衬下，五色祥云连绵不绝。

原本凌霄殿前，九层浮空天云掩映之间，应是凤舞霞光、推杯换盏、一派祥和的仙家气象，却不知为何，此时众仙家却吵的利眉赤目，不可开交。

“我说东山君神，老夫哪里有说错，这西山神浩郁狩在下界已失踪百年，莫说这仙界流言四起，就连凡界都流传他个不要脸的和凡间女子跑了，引得西山界妖魔四起，都想趁机作乱，是否应尽早选出仙家接替这西山神位？”

“本仙以为不如将西山君神之职，暂交西昌神君接替五百年，暂保西山无虞，若五百年间西山神回归，也可交还神位。”

西昌神君不过是个天界降生、连凡间历劫都没经历过的神仙，却被天上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推出来图谋西山神之位插手凡间之事。可他偏偏神态自若的安坐在侧，仿佛西山神之位已唾手可得。

“浩郁狩放在神魂殿的神魂灯未熄。”

东山君神端坐上座，面对种种质疑，只回答了一句，便闭口不言。

神魂殿，众神仙安放神魂灯之所。

无论仙位高低，地仙上仙，只要位列仙班，就有一盏神魂灯安放于神魂殿。万物有尽时，即使神仙法力通玄，也不能与天地的法则抗衡。

神魂灯息，

仙途尽，

机缘散。

可神魂灯未熄，东山君神所言，即是西山神仍归于主位，神位不可撼动。

尤其东山君神，坐镇人鬼两界的地灵百仙之尊，

此话一出，那些天庭的神仙无人再敢继续多言。

凌霄殿中，一时间众仙噤若寒蝉，气氛登时尴尬。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还是由玉帝端方肃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本君诞日，感谢众仙家来贺。但这西山神失踪之事确实紧要。如众位仙家所言都不无道理，依本君之意。。。”

说到这里，玉皇大帝反而没有再继续，而是令神龙引八景銮舆飞至左侧。

引王母娘娘一同躬身行礼到：“三清天尊自三十三重天外来贺本君降诞，本君本荣幸之至，但见今日之事，还请三清天尊应允，需九炁天君照拂！”

欲界六天、□□十八天、无□□四天、四梵天、圣境四天，这三十二重天都由玉皇大帝统领。但跳出这三十二重天外的大罗天，才能代表至高无上、天道所在，也是鸿蒙老祖座下弟子——青玄祖炁玉清元始天尊妙无上帝元始天尊、一炁化三清上清居禺馀天真登上清境元气所成日灵宝君灵宝天尊妙有上帝灵宝天尊、一气化三清太清居大赤天仙登太清境玄气所成日神宝君道德天尊混元上帝——所居之所。

但世人都只知三清六御，不知鸿蒙老祖却有第四位弟子，也是三清天尊的师弟——元炁动荡三清境外冲虚妙法元气所成含灵至圣尊者

——九炁天君。

“本君知天君乃西山神至交好友，且以九炁天君法能，必能查得西山君神下落。”

玉皇话音刚落，九层浮云下几层的低阶小仙处便传出一阵杂乱的低声探寻：“这九炁天君是何人？鸿蒙老祖弟子？三清天尊师弟？开什么玩笑，此等逆天背景的名号我们怎么完全没听过？”

而上层的神仙们却知道，这位鸿蒙老祖座下的祖宗，神法莫测，对天地五行之力的控制已臻化境。但偏偏这么个背景超然、法力无边的角色，不事凡俗、不理仙务，万年前三界灾神出世，几位尊神联合将其打散，这位祖宗却愣是神游天外，闭关未出，从此便有了个诨号：

“飞出三界外，

不在五行中。

上不问三清尊皇，下不理瑶池玉帝。”

三界怕是没有什么天规教条约束的了这位了。

传闻这位天君应蕴天地而生，不像其他以凡界躯体历经轮回造化飞升的仙家，话说糙点，就是没一点子人情味。

仙路漫漫，除了寥寥几位好友，哪个神仙被他放在眼里？

要说他唯一稍稍平易近“仙”的爱好，也就是施展他三万六千化身，体历他们这些下界神仙与凡人的疾苦，但原本高人一等的神仙们在这样的爱好下不知为何，就是感到深深的自卑。。。

还未等三清天尊们开口，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充满黠促的调笑之意传遍三十二重天：“哦～玉皇居然是想请本天君帮忙，找寻我那失踪多时的好友？”

玉帝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自封神起自己就和这九炁天君不对付。毕竟自古以来没有哪位帝皇能看得上挑战自己的人，或者神仙，而且还是一个单论法力和背景都比自己厉害的

——混蛋！

“天君与西山神自上古便已相熟，想必也是担心好友安危。而且天君法力高强，必能探得西山神下落。西山神位列天庭仙班，怎可如此平白失踪。本君定望天君寻得其消息。”

玉皇大帝说的这一番话，进退有据，实在难以拒绝。

“我那好友啊。。。向来孤独太久，还天天一本正经、废寝忘食地工作。若是真有传说中的凡间女子勾引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不担心。”

结果，一个干净果断的拒绝猛地拍回玉帝脸上，当着众仙的面把他的老脸打的啪啪响。

就在玉帝忍不住咬牙切齿背地骂娘的时候，却听灵宝天尊道：“师弟，西山神乃凡界一方守地尊神，失踪多日，必会引起生灵动荡；你与之又是多年好友，还是帮玉皇去探查一番可好？”

却没想到，这小师弟面对玉皇大帝桀骜不驯，却偏偏很听自己师兄们的话，立刻爽快应下：“依师兄所言，我便下界一趟。”

相较之下，又把玉帝气的发抖。。。

王母娘娘急忙小声提醒：“玉帝，众仙家都在，切不可。。。”

——————

如铃央这等地下小仙却是没有机会登上这三十二重天的，更遑论一睹玉皇盛会。

但这玉皇诞辰直至正月十五上元节，在凡间也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盛大节庆。

皋涂山往东千里，

符禺山。

不知为何，虽说每个月十五的月亮都圆，玲央却觉得，正月十五的月亮，是最圆的，又圆又亮，每每照着这世间孩童嬉笑、老人耄耋，新年伊始，照着这世间每一处亲人相聚或离散。

明亮的月光撒下，映衬着玲央面前，符禺山腹地泽泻与草甸相连的绵延山势。传说中的不惑仙草也在这里延绵生长了几十里，月光下散发出幽幽青光，随着山中的清风吹过，浮起点点莹黄光斑。

在西山，每年的上元节夜，在这月光美景之下与亲朋故友畅饮，玲央觉得，自己一直所求也不过如此，只可惜今年浩郁狩还是不在。

但望着这美景，仿佛月光下人世间每一处悲欢离合的执着与困惑，已经由这一株株美丽仙草所化解。

玲央忽然想到刚刚推杯换盏之间，钤山土地神不无炫耀地一边说着，一边吧唧嘴抽着旱烟笑着露出熏的焦黄的一口牙的场景，就忍不住嘴角浮现笑意，随即又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府君，你上次教给老朽的围堰之法，老朽托梦给我们钤山的一个乡贤，果然解了我们钤山的洪水之危！村民们说，开年要给我重修土地庙，造像上供上一个金烟袋嘞！”钤山土地原本是山下的一个地主，在一个灾年捐赠了自己全部的家产造福乡里，死后被奉为了当地的神明，世世代代守护自己的家园。

就是这小老儿当了神仙却还像之前一样，喜欢抽他的旱烟，直把他旁边的葱聋兽小葱呛的直咳嗽。

这小葱，可是西山武力值天花板澜西的宝贝。当年浩郁狩失踪后，澜西就忽然出现在了西山，说受浩郁狩所托守护玲央等人，就此住下。原本众人还对他的出现将信将疑，直到有一次一个妖魔祸乱地西山一个偏僻小城陇戍，澜西在给玲央准备午饭的空挡像拍肉饼一样把他拍到了旁边西倾山的山腹之中。。。

葱聋兽群居而生，偏偏它们身体还十分娇弱，修炼不易，在西山愈发珍稀。当年澜西在荒野捡到小葱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大概是族群都被附近的猎户猎杀殆尽，花费了澜西一番功夫才救活，抚养多年灵智已开，宝贝的不行。

果然不出所料，澜西注意到后，立刻怒视钤山土地，想到澜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武力值，钤山这位烟袋子神明老爷赶紧掐灭了烟丝闭口不言。

上一个话题停止，西山各地土地精怪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玲央敬酒，澜西怕她喝醉拦了一部分，可西山的酒不比天庭的琼浆玉液，入口辛辣，劲头足，没过多久，玲央就开始单腿站在桌子上，如她当年行乞时一般，一手拿筷一手拿碗，手舞足蹈地讲述起她成仙的“光辉历史”。。。

山风吹着玲央酒醒了些许，她忽然不理解自己，明明是那么伤感的过去，为什么又可以像酒后谈资般轻易提起？

大概是想着自己堂堂西山府君怎么也不能输给钤山土地的金烟袋吧。。。

“在想什么？”

“刚刚，你喝多了提到他。”

来人的声音打断了玲央酒后纷飞的思绪。

月光下，一名女子银白轻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玲央身后，皎洁的月光映衬着她绝丽的容颜，不惑仙草的青幽寒光却隔绝了她散发的所有温度。

清冷的神态、冷澈的语气，却有绝世的容貌。若问玲央心中神女生得什么模样，那必是幽娘这样。

可幽娘不是什么神女。

只是依西山神令，在玲央来到西山为仙之前便居住在这符禺山的山精，守着这片如今已长满不惑仙草、之前却是荒芜一片的山岭。

当初成仙后，玲央一身落魄被浩郁狩捡回西山交给幽娘照料，每天就坐在这里面朝苍，发呆，那时的不惑仙草还没有长满这个山坡。但那时的幽娘，就如同现在一样，静静地陪在玲央身后。

时光斗转，总有一些不会消散。

玲央一直觉得，自己那时重新振作，就是因为每天都能看到幽娘这张绝世容颜。想到这里，玲央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盯着幽娘的脸看，直到幽娘面无表情的带上在月光下如湖水般泛起鳞鳞波光的银白面纱。。。

月下美人再不得见，玲央心下一声叹息：“没什么。那不是今天大家伙齐聚，我得吹嘘一下自己成仙的光辉历史！五百年了，前尘往事、云泥之别，我早不在意了。。。”

“我就是在想啊，我们这全西山，都没有幽娘你这么好看的种花娘子，这么有本事～种出这么一大片好看的花海～”一边说着，玲央还顺势搂住幽娘的胳膊，接着酒劲往幽娘怀里撒娇。

“你。。。”平日里幽娘清冷仿若冰山，这个时候看着玲央无赖的样子更是说不出话，但并不妨碍幽娘熟练地把玲央一把推开。

“哎呀，幽娘人家醉酒了，待会还得去上元灯会看着有没有山精鬼怪捣乱，就让我靠靠嘛～”

“其他人都走了，去大时山赏月。你走前，洗碗。”说完，幽娘毫不留恋地转身回了屋。

“。。。我还得去金川城巡查！”

“每次聚餐，都没人收拾，说好轮流。这个月是你。”幽娘的声音飘飘荡荡，远远飘来。

注：

1. 不惑仙草：《山海经 西山经》：符禺之山……其草多条，其状如葵，而赤华黄实，如婴儿舌，食之使人不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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