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饭的时间,温屿又睡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贪吃鬼转世的温屿,穿上拖鞋,慢悠悠挪出了卧室。
“阿昭……”
温屿一旦饿了,便做什么都没力气,这会儿喊阿昭和叫魂儿似的。
林昭接收到召唤,端着一碗粥出了厨房,将热气腾腾的粥放在温屿面前后,他坐在了温屿对面。
“小心烫。”
温屿呼哧呼哧吸着凉气,不必多说,他烫嘴了。
但吃货温屿主打一个“心急也吃得了热豆腐”,咽下那口粥后,他又往嘴里送了一勺,然后成功烫舌。
他接过林昭递来的凉水猛灌几口,然后大着舌头夸:“赞!”
“叫你吃慢点。”林昭无奈笑着,将碗拿到自己身前,他搅动勺子给粥散热。
温屿悄声走到冰箱前,拿了瓶果汁。
“刚吃了热的又喝凉的,半夜会胃疼的。”
“我舌头疼,含嘴里冰一冰,等温了我再咽嘛。”温屿弯着眼角喝了一口果汁。
三分钟后,他手里的果汁见了底。
“阿屿,”林昭拿过饮料瓶,将粥推给快要饿虚脱的温屿,“这么凉,喝这么快怎么行?等一会再吃粥吧。”
温屿比了个ok的手势,在心里默数三秒后,拿起勺子就开始狂炫。
小林同志自是拦不住的,只好将剩下的果汁喝干净,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干饭人小温。
“好吃吗?”
“香哭了我都。”
林昭莞尔,他双臂交叠,放于桌前,身子前倾,像孩子一样安静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吃饭。
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话语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光是看他那张脸,就让人觉得:他幸福得快上天了。
“刚在一起玩时,阿屿满心满眼都是吃的。”
温屿吃完粥喝过水后开口:“那是十岁的温屿了,现在的我难道不是满心满眼都只有你吗?”
林昭的脸颊被人揉了几把,他附上脸颊上的那只手,眼底的幸福如被打翻的水,溢满了双眸。
“嗯,我最爱你了。”
“我也是啊,小林昭。”
十岁的温屿最爱吃食,二十岁的温屿,最爱林昭。
这日子一天天过得倒是舒坦,一晃三五天,到了校庆这日。
“快快快,都弄好了吗?上台!”
“昭哥,你就在这儿看吗?”
林昭点头,他和温屿在舞台侧面站着,这里既看得到舞台,又看得到观众,且不容易被人发现。
温屿用肩膀轻碰林昭,问:“怎么不见那个叫张纪的小学弟啊?”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他?”
“他性格还挺好玩的,没心眼,像你一样,心情全表达在脸上了。”
林昭侧过头看他:“那阿屿能看出来我现在的心情吗?”
“当然,”温屿眉开眼笑的,他不假思索道,“吃醋了。”
“哼,”他捏着温屿柔软的手,小声嘟囔,“阿屿知道就好。”
他最终也没说张纪去干什么了。
姓张名纪的小学弟请过假,此时正在台下看演出。
林昭眼角微微扬着,无意间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瞳孔猛地一缩,笑容淡了下去。
那女人正笑着看他,恐惧和不安涌上心头。
是林柔。
他带着温屿去了一间空的休息室。
“怎么了?”温屿不清楚林昭这一举动的用意,于是便问。
“没事,”林昭慌慌张张地摸出手机,拨着号码,“先等我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他显然有些着急了,不等那头的人开口,他便问:“张姨,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依旧嘈杂,“在你们学校呢,你母亲非说今天有重要的事,我不同意,她就摔东西,不过她现在情绪挺稳定的。”
林昭长舒一口气:“好,那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电话挂断的瞬间,他将手机往身旁的桌上一丢,伸手抱住温屿,他声音发哑:“阿屿,我看见,我妈妈了。”
温屿抚着他的后背,“怕什么。”
“怕……”怕她伤害你。
林昭抬起头,他刚说一个字,就注意到休息室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而门口站着的,正是林柔。
“阿昭,”女人又轻又细的声音响起,将林昭两人吓得一抖。
温屿本想回头看一看的,可林昭力气很大,将他的头死死扣住。
许久的沉默过后,林昭开口:“妈。”
女人这次倒是没犯疯病,脸上一直是柔和的笑。
“你怀中那个,是个会唱戏的孩子吧?”
她怎么知道的?
林昭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他不会唱戏。”
女人笑笑:“是吗?”
一阵铃声响起,是张姨打来的:“小林啊,你妈妈……”
“在第三间休息室。”
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林昭和林柔僵持不下,最终还是张姨打破了这局面,将林柔哄走。
关门声响起,林昭身子还紧绷着,像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
背后被人轻拍两下,“放松,人走了。”
林昭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垂下头,话语间带着浓浓的不安:“哥,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好。”
近来两日的林昭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管是吃饭,看书,还是做其他的事,他都心神不宁的,像是在害怕什么。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温屿同学已经在马桶上坐了足足一小时了,连裤子都没脱!
“阿屿,该睡觉了。”
林昭整个人郁郁寡欢的,他推开门,看着马桶上不像是在上厕所的人问:“哥,你在做什么?”
温屿单手撑着下巴,严肃道:“思考。”
话音刚落,他噌的站起身,匆匆洗过手就跑去了客厅。
“先上床等我。”
听话的林昭乖乖上了床。
温屿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了纸笔,他将纸在桌子上铺平,提笔就开始写。
半小时后,温大师完成了创作,他将纸叠好,塞进信封,连带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起放进了桌子下面的抽屉里。
做完这些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卧室,随后一下子扑到床上,他扒拉着床单将身子往上挪,挪着挪着就挪到了林昭身侧。
腰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环上,手臂微微用力,将温屿往床头一带。
“阿屿,你好好上床。”
温屿乐呵呵地轻哼一声,他撑起身,吻上了枕边人柔软的唇:“快十九了,想好要什么了吗?”
细细密密的吻如春雨般落下,林昭红着眼,哑声说:“想要阿屿平平安安的。”
“还有呢?”温屿抚着身下人的眉骨,声音轻柔,又带着蛊惑的意味。他像是迷惑人心的塞壬,引诱着痴情人落入不见底的情海。
林昭痴痴望着意中人,嫣红的唇瓣张合,他忽地摇头,声音发了颤:“我只要你平安。”
“……好。”温屿眸中荡开柔情,“明日给你个惊喜。”
他拨乱林昭的发丝,“乖啊,不能哭。”
“嗯……”林昭将脑袋蹭进温屿的颈窝,“好爱你。”
耳鬓厮磨时,温屿瞟到墙上的时钟,已过十二点,他吻过寿星的脸,唇边荡开笑意:“生日快乐,小林昭。”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温屿饿得眼都不想睁。
“阿昭……”
“家里没菜了,我去买,阿屿一起吗?”林昭给他递了一杯温水,轻声问。
温屿接过喝了两口:“不去,饿,动不了啊。”
肚子一空,他就没力气
“我在家等你。”
“好。”林昭一番收拾过后出了门。
温屿则在床上又躺了十分钟才慢悠悠起身,他拿出给林昭准备的生日礼物,将其放在床头,顺势又躺了下去。
不过三秒,他被敲门声催促着下床。
“谁……”他打开门,看见了门口提着包的女人,“啊……阿姨好。”
林柔弯着眉眼,格外温柔,看起来同正常人没区别。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温屿犹豫片刻道,“温屿。”
“小屿不叫阿姨进去坐坐吗?”女人微微歪头,问。
温屿侧了侧身,不自在一笑,“阿姨您进。”
林柔进了门,打量着房子的装饰品,最终将视线落在门边的花瓶上。
“小屿,阿姨想喝口水。”
“……好,我这就去倒。”温屿这会儿饿得脚步虚浮,连反应也慢了下来。他转身朝厨房走去,浑然不觉身后那人的表情变了样,不再温婉,而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女人大步迈向温屿,一把扯住后者的头发。她不知何时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瓶子,温屿来不及惊呼,林柔便将瓶里的液体灌进他微张的嘴。
温屿推开他,却还是因为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进嗓。
他捂着喉咙不住地咳,林柔又一次扑上来,他伸手去挡,却不料被人掐住了喉咙。
“去死,去死!”女人目眦欲裂地尖叫着:“去死!你凭什么跟阿昭待在一起?去死!”
……
林昭买完菜,边爬楼梯边想:“回家做什么呢?阿屿得饿坏了吧?阿屿会给我什么惊喜呢?”
他呼吸有些急促了,不知是因为内心太过雀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菜骨碌碌滚了一地。
“温屿!”他一进门就看见温屿倒在地上,虚喘着气。
寒意染透全身,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爱人抱进怀里。
他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的,却被温屿制止了:“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林昭视线定在怀中人的脖间,白皙的脖颈多出几道扎眼的紫痕。
“脖子怎么了?是不是我妈来过了?”林昭慌乱又无措地问着。
温屿不答,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你告诉我吧……阿屿,告诉我,她是不是来了?”
泪水涌出眼眶,他重新举起手机,再次想要拨打120。
温屿的手背蹭过他的脸颊,沾上了一些水渍。
“阿昭……”他眉头轻蹙,声音温柔依旧,“别……咳!”
他猛地一咳,林昭的脸颊挂上了血珠,温屿呛的满脸是血。
“别哭……”他痛苦地弯起唇,轻声安抚着,“别哭……”
林昭慌乱无措地掉着泪,“阿屿,你别吓我……”
温屿口中还在不断往外涌血。
“阿屿,你挺挺,我叫救护车。”
他握着电话的手剧烈颤抖着,眼泪糊了满脸,他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别抖了……”他呢喃着,“别抖了……”
电话还未拨出,他发觉怀中人失了气息。
他伸手去探、去摸。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这么快……
“阿屿,你别戏弄我,哪有你这样拿人寻开心的?”
他双手轻轻触上爱人的脸颊,眼泪悄无声息的落着。
“阿屿给我的惊喜呢,我不喜欢这个,你快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得不到回应的林昭被绝望的浪潮吞没,他痛苦地哀嚎着。
“阿昭,生日快乐。”
林昭哽咽着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柔笑的女人。
“妈妈……”他牵强的笑了笑,片刻,他神色变得茫然,眼中是万分不解,“我难道……不配拥有爱吗?”
女人走到他身前蹲下,细长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怎么会呢?阿昭,你有妈妈就够了。”
林昭安静下来,语无波澜地对女人说:“你怎么不把我也杀了?”
他神情恍惚,低头给爱人擦拭着脸上的血渍,“你杀了我最爱的人。”
“妈妈才是最爱你的呀,阿昭”
林昭声音淡淡,“我最爱他了。”
“你怎么不杀了我?”
“妈妈不会杀你的,阿昭。”
“我恨你,妈妈。”
“谁允许你恨我的!”女人发了怒,“他死了!”
林昭像个孩子,突然间泣不成声了,“阿屿,死了……”
“妈妈……”他几近崩溃的哀求着,“你杀了我吧,好不好?”
“杀了我!”他怒吼出声。
林柔重归平静:“阿昭,妈妈不杀你,你听话……”
“你为什么不杀我?”他撕心裂肺地吼着,眼泪还在不受控地涌出眼眶,“出去!”
林柔笑意渐淡,她站直了身子,朝门口走去。
她倒不急着出门,而是拿起门边的花瓶,狠狠砸向自己的儿子,她声音平静,面色不惊,“去死吧,不知好歹的东西。”
女人走后,林昭给精神病院拨了电话,商议妥了之后,他将温屿抱回了床上。
“阿屿,你最疼我了,对不对?”
“你最疼我了,醒来抱抱我,求你……”
他不愿相信啊,那么爱他的人,怎么就走了?
阿屿怎么舍得,抛下他就走的?
床头的信引去了他的视线,他强撑着痛,将信看完了。林昭并未打开精致的小盒,只是静静地抚着温屿的发凉的脸颊。
“阿屿,我给你唱你最喜欢的窦娥,好不好?”
泪珠滚滚,他眉眼依旧弯着,眼中却充满绝望与哀求。
“待我唱完这一曲,你再抱我一次,好不好?”
“你会醒来抱抱我吗?”
窗外的阳光愈发刺人,林昭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住了。
“阿屿,我好想你……”
窦娥冤他还未开始唱,血液混着泪水将他的双眼蒙住,身子愈发的沉,他支撑不住,栽倒在床头。
木质的盒子滚落在地,里面掉出来一对小人,他们紧紧相依。
幸福短暂的降临在他们身上,不过须臾便被夺走。
阿屿,下辈子,我们会幸福吗?
日落时分,一对爱侣踏着夕阳归来,欢笑声不断。
紧接着,更多相爱之人结伴而来,幸福不自觉地将自己浸在这充满欢笑与爱意的浅海。
众人为它的到来而欣喜欢呼。
可它却起了戏弄人的心思,在人们失措与绝望的哭泣声中偷笑着离开。
当它重回那片浅海时,却发现那里早已成了一片枯地。
震惊遗憾之余,它听到了上天不耐的催促。
纵它有万分不舍,也须得即刻离开。
它再不觉得上天有多仁爱,再悔恨中,匆匆离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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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