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至少要等到下午五点钟左右才能看到这条信息,他将手机放在桌上充电,出了房间去厕所洗漱。
吃完退烧药再睡一觉起来后感觉身体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发烫,但总得来说不像早上那般好似走进什么火山口一般。
因着两个孩子都生病发烧,中午的饭菜吃得十分清淡,只有白粥配橄榄菜。
自己的份已经打好放在桌上放凉,等着坐下便可以直接享用。
陈岁安端起碗喝了一口,感觉胃里一下子被暖乎乎的热粥填满,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我记得老哥你们这两天不是要期中考试吗?”
“嗯,昨天和今天两天。”陈岁安拿起筷子翻搅着碗底的粥,好让温度降得快些不至于吃的时候烫嘴。
“那你今天请假回家那些没考的科目怎么办?到时候回去要重考吗?”
“不用,今天考的是专业课,像这种因为生病请假错过考试的老师会按平时的表现给一个分数。”
“那岂不是爽死了,不用考还能有分数。”
“还好,其实也就是给个及格分啥的,不会太高。你们这周不是也有期中考吗?上次测试说考的考的不好,这次感觉怎么样?”陈岁安看了眼还在厨房里头忙碌的母亲,趁机问她。
妹妹一副便秘的表情,用手掩着嘴巴低声说:“老实讲成绩已经出来一部分了,我数学没及格,现在不知道怎么跟老妈交代。”
“没及格?”陈岁安惊讶,他记得这人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成绩还可以,怎么这学期掉得这么快?
“嗯……我们数学老师换了一个人,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他讲课我听得不是很懂,感觉说半天讲不到重点,也可能是我比较蠢吧。然后这次考试出的题目又都是他没讲清楚的地方,就……哎。”
“女孩子家家一天天的叹什么气?”母亲从厨房出来,听见她叹气眉头忍不住皱起来,“本来运气好好的都要让你叹没了。”
陈岁安跟妹妹对视一眼,心想该来的总算要来了。
“都跟你们两个说了天气要转凉要转凉,让你们看情况添衣服,不要总是去吃那些有的没的垃圾食品,现在好了吧?两个人都发烧,店里本来就忙还要抽时间回来照顾你们,你们老爸也是,还得带你们去看医生……”
母亲的话仿佛机关枪一般扫射着兄妹俩,陈岁安静静听着,反正也就那么几句话,讲来讲去他都快能背了。
喉咙突然蹿上一阵痒意,这种情况下他不敢轻易咳出声,咬着嘴唇硬憋着希望可以得到缓解。
结果还是没憋住,捂着嘴巴低声咳了两下。
这一咳不要紧,但仿佛启动了什么机关,母亲添粥的手一顿,话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转动。
“咳咳咳,我都不知道你平时在学校吃的什么东西,怎么突然间就发起烧来。你给我老实交代,在学校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吃了。”陈岁安心虚地将眼睛瞥向屋子角落,不敢与其对视。
不愧是亲妈,猜的不要过于精准了。
不过也仅仅是昨天晚上而已,最近这阵子他都跟着沈玉堂吃食堂,一日三餐跟宿舍里其他几人比起来算是健康的了。
“你身上这件外套不是你的吧?”陈母扫了一眼他的外套说。
回来的时候光顾着给他喂饭喂药降温,倒是没注意去看他身上的衣服,如今终于注意到了。
陈岁安点点头:“嗯,同学看我冷借我的。”
“之前跟你说天气要转凉的时候怎么不带件外套去学校呢?如果那时候带了的话现在也不用去麻烦人家,总是这样借来借去的你觉得好吗?”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也闭上嘴巴。
见他不应,陈母还打算再多说两句什么却被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
她接起电话应了几句,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钥匙揣进兜里,走到门口开始穿鞋。
“你们两个一会儿吃完把碗放到洗碗池里就好,我晚点回来洗。”正准备关门,陈母想起添的那碗粥还没吃完又返回来急忙两三口喝下,“量好体温如果还是发烧就去吃药,然后下午好好休息一下,不要看手机听见没有?”
“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妹妹连声应道。
随着锁门声落下,两人皆是松了口气。
“得救了。”妹妹站起身又添了点热粥,坐回位置上后习惯性地盘起腿,“我还以为起码要再听个半小时,这通电话来的真及时啊。”
“晚上回来不一定还会不会说,还是先做好准备吧。我吃饱了,你慢慢吃。”陈岁安感觉身上又开始酸疼起来,密密麻麻的遍布全身。
夹着体温计等候十分钟后查看体温,三十八度五,果然还在烧着。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吃完药回到房间脱了外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平时没生病的时候待在家里,他或许会去看手机刷会儿电影解说的视频或者看点动物纪录片啥的解闷。
但现在发烧弄得他脑袋晕晕乎乎的,这些原本爱干的事情反倒失去了吸引力。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睡觉比较合适。
可是睡不着怎么办?
那就硬睡。
“哥,你睡了吗?”门突然被打开吓了他一跳,妹妹从外探头进来,似是有些犹豫,“跟你商量件事啊?”
陈岁安点点头,边坐起身边提醒:“下次敲完门得到允许后再开门,要是我刚好在换衣服啥的怎么办?”
“得了吧你,之前热的要死的时候你不还是一回到家就把衣服脱了,装什么装。”
“那万一我换裤子或者做别的不能让你看到的事呢?给点**好不好,我进你房间都要先告知要进去干嘛,这不得互相尊重一下?”
“行行行,我下次一定敲门好了吧。”妹妹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就是想问问你下周六有没有空?”
“要干嘛?你先说,说了我才知道有没有空。”陈岁安警觉道,按往常来说,陈静欢每次这么问大多数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想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陈岁安一愣,没想到妹妹会是来跟他商量这个的,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半晌,他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最近情况是不是很不好?看医生可以,但是你得先和我说说情况让我心里有个底。”
陈静欢挠挠脸颊又挠挠头发,样子看上去有些局促,刚还那么淡定说话的人现在反而支支吾吾的。
“怎么说呢,要真说严重到哪里去我觉得也算不上。就是最近确实是有些无力了,之前上课就算是听不懂也能勉强听一些,这阵子是一点状态都没有。每次上课都在忍,甚至想冲出去跳楼。晚上也是,明明跟以前一个点睡觉半夜老是醒过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反反复复的我真受不了。”
“还有就是……”妹妹停了停,轻叹口气,掀开自己的袖子,“还有就是我自.残的情况好像比以前还要严重点。”
原本该是细皮嫩肉的胳膊上基本看不见一块儿没有划痕的地方,全是叠加之后再叠加的可怖伤口。
有些地方已经结痂变成了一条条暗红色的黑龙,也有些地方像是刚刻上去不久才会有留有的痕迹,简直可以用惊心触目来形容。
陈岁安脸色有些惨白,他想象不出妹妹是在什么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敢去想。
“虽然我尝试过控制自己,但好像没什么用。”妹妹放下袖子,”所以才想着去看医生咨询一下,不然我这一天天的跟个疯子一样有什么好活的。”
“老爸老妈……他们知道这个事吗?”陈岁安感觉自己说这话时声音都有些抖。
“知道吧,我小学的时候就这样了不是吗?”妹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总之你先别跟他们说吧,不然到时候家里面又要闹,太难看了。”
“……”不好的回忆随着妹妹的提醒如潮水般翻涌上来,陈岁安咬咬牙在心里头不住骂了句,“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又想起什么似的下床在抽屉里翻找起来,丢给她一支药膏,“拿回去擦吧,虽然不知道那些疤还能不能淡下去,多少试试。”
“好。”
本来就不怎么睡得着,现下这么一出陈岁安更是睡不着觉。
要不说时间能冲淡一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他居然都快忘了初中时候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正窝在房间写着第二天早上要交的作业,隔壁突然爆发出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以为又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直到他出门接水看到老爸老妈拉着妹妹坐在客厅,仔细一听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小升初的压力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妹妹的压力主要还是源于家庭方面。
那时候刚开店不久,爸妈都忙着做生意,没办法空出时间照顾他们,于是就接了奶奶过来帮忙。
有人能帮忙带孩子当然是好,关键是奶奶这个人深受老思想的浸染,特别的重男轻女。
陈岁安记得清楚,那阵子家里面没少过争执的声音,要不就是奶奶和妹妹吵,要不就是父母单方面教训妹妹不懂得尊重老人家。
后来时间一长,妹妹对奶奶的冷嘲热讽再也没有了多的反应。
陈岁安原以为是她左耳进右耳出,习惯了无所谓了,却从没想过她其实是将这份委屈吞了下去,发泄在了自己身上。
那天事情败露,两位家长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妹妹说着自.残有多不好,会被人家说有病被别人看到会有多丢脸这件事,却从头到尾没关心过妹妹的精神状态。
陈岁安心里看着难受,他尝试跟家人沟通让他们带妹妹去看看医生,到最后得到的回应也不过冷冷的一句“那谁有时间带她去看”。
这件事在父母那里不了了之。
可他却怎么也忘不了当时妹妹坐在客厅面对着爸妈时的神情。
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绝望。
愧疚的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陈岁安无比后悔在奶奶说出那些伤害性的话时自己那么的无动于衷。
在那之后他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去对妹妹好一些,好像这样做自己的心里就会好受些。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跟妹妹的关系才逐渐和谐起来。
本来以为妹妹很长一阵子没什么太大的动静是已经调理好了,没想到现在又复发了。
脑袋里面跟浆糊一样乱七八糟,去医院之类的事情跟家长说的话指不定又会说出些什么加重心理负担,倒不如他自己带妹妹去看。
上小程序预约了医生后,他又继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跟那洁白无瑕的墙壁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有无数根细长的线缠绕在一起,没有规矩,解不开也剪不断。
桌上的闹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他人生第一次觉得在家的时间过得也能如此漫长。
学校怎么还不放学?
他静默地等着,等着那个今早承诺他要安慰他的人能尽早给自己回信。
十几分钟后,独自一人的房间被平缓的呼吸声填满,陈岁安抱着充满电的手机沉入梦乡。
等再次醒来时,屋内已经被橙黄色的夕阳所包裹,温暖而治愈的光线让他不禁恍惚自己是否进入了一个幻境。
沈玉堂已经回复了他的信息,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简短的一句:
“睡醒了吗?睡醒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于是他没有犹豫,拨通了号码等待着那头接起。
铃声响了两三声后卡了一下,随后便是悦耳的男声,如同此时窗外刮过的暖风一样,吹到他耳边:
“喂,岁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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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尽早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