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堂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立马去拉陈岁安的帘子:“怎么了?”
对方平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眼睛微微眯着,看见他掀了帘子嘴巴上下动了动却只发出几个让人识别不出什么意思的音节。
陈岁安喘着粗气,感觉喉咙里像是被刀片狠狠划过一样疼得厉害,每吞咽一下都备受折磨。
他半夜三点多被热浪蒸醒,以为是电费用完了空调自动关停,刚准备起身去找电卡充电费,就感觉全身无力,腰酸背疼,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顿时回过味来应该是发烧了。
在立马去医务室看病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一觉看看醒来后状态怎么样这两种情况中,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后者。
结果裹紧被子翻来覆去两个多小时都没睡着觉,这才重视起来。
为了不影响别人休息,他硬生生撑到天快亮了才喊人。
沈玉堂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没接触到皮肤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像是要蒸发了似的。
“起得来吗?”他顺着脸颊一路往下,在陈岁安脖子处用手背又摸了两下,无疑都是滚烫的一片。
略微发凉的手掌像是退热贴,短暂地缓解燥热后又迅速被撕下。
陈岁安“嗯”了声,撑着床借着沈玉堂的力艰难坐起身。
周身的空气仿佛结冰似的,让人止不住发抖。
“很冷吗?”沈玉堂见他一直往被子里头缩,转身拿起空调遥控器关掉了空调,“有没有带外套之类的?”
一会儿出门总不能裹着被子出去。
“没咳咳……没带。”陈岁安捂着嘴巴偏开头,感觉喉咙瞬间漫起一阵血腥味。
早知道昨晚就不该吃那桶香辣牛肉面,本来就不太舒服还自作孽,真是怪不得别人。
他在心里痛斥昨晚上那个过于自信的自己,想着如果能穿越回去绝对会在面被拆开包装前阻止这一行为。
“先喝点水吧。”沈玉堂把刚在外头接的还没来得及喝的热水递给他,“我去找找校服外套,你等会儿。”
热腾腾的热气还依稀可见,捧在手心里暖乎乎的活似一个暖手宝。
看着手中的陶瓷杯,陈岁安迟疑片刻,问他:“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洁癖。”因为实在难受,陈岁安只能尽量简短了说。
沈玉堂听懂他的意思,开行李箱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把拉链拉开,“没关系,你不介意就行。”
哪有人这种时候还关心别人有没有洁癖的问题啊?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在几件衣服的最低下抽出件校服外套来。
还好之前怕天气突然转凉提前准备了,不然像今天这种情况还真有些棘手。
“你们干嘛呢?”李子皓被两人的动静吵醒,掀起一角床帘查看情况。
看见沈玉堂手里拿着件外套有些懵圈,这天气变得这么快的吗?昨天还短袖短裤十六度空调,今天就要披外套了?
“岁安发烧了,我准备带他去医务室。”沈玉堂辅助陈岁安把外套穿上,直起身来看了眼摆放在桌上的闹钟时间,“你们也差不多起床,马上要打铃了。”
“哦……”李子皓木讷地应了声,正要躺回去时突然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猛然清醒过来,“发烧?!”
这一句喊的过于有力,不免惊扰到还在睡梦中的其他几人。
“什么玩意儿,谁发骚?”蔡知远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身上穿着的校服扣子因为睡相太差而大开。
李子皓从床梯上爬下来,着地时看了他一眼玩笑道:“你发骚。”
而后走到陈岁安床铺旁探了探他的额温,跟火烧似的,烫手。
“大哥你这多少有点严重啊。”他接过对方喝完水的杯子放在桌上,“今天估计是考不了试了。”
陈岁安没说话,沉闷地咳嗽两声。
别说考试了,他现在就是走路估计都有些困难。
“草,你发烧了?”蔡知远意识逐渐清晰,率先将屋内的灯光打开。
刚才稍暗的环境下没看出来,如今光线一亮,陈岁安虚弱的模样暴露无遗。
他整张脸乃至脖子烧的通红,活像个熟透的西红柿。
“你们先去洗漱吧。岁安穿鞋,去医务室。”沈玉堂将他身上那件外套拉链拉到顶,顺手拿起放在床头的眼镜给他戴上。
时间不赶巧,值班医生刚刚下班回去休息,下一班的医生还没到上班的时间,此时医务室的大门紧闭着,一个人都没有。
沈玉堂问宿管借了电话打给医生,得到肯定回答后陪着陈岁安待在校医室门口等人。
因为咳嗽,陈岁安不得不戴上令人稍感不适的口罩。
他闭上眼睛,头抵着冰凉坚硬的墙壁感觉本就不怎么舒服的身体更加难受。
还不如躺在宿舍不动,在外面还要接受凉风的折磨。
因着只有一个椅子提供给学生休息,沈玉堂只能站在旁边作伴。
“要不要喝点水?我去给你接。”他看着陈岁安不断咳嗽的样子,担心道。
陈岁安摇摇头,沉默两秒后抬头看他。
“嗯?”沈玉堂以为他有话要说,稍微往他旁边靠去,没想到这人直接往自己身上倒。
陈岁安声音混杂着鼻音,听上去闷闷的:“让我靠一下,墙太硬了不舒服。”
“好。”沈玉堂感觉手垂在两边的样子略显无情,干脆将手搭在他肩头,尽可能地让自己不乱动,好让对方枕得舒服一点。
陈岁安倚着他,莫名感觉舒心。
对方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就算是隔着口罩也能嗅到,像是果香又像是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医生还没来啊?”蔡知远准备去打卡,路过校医室门口看见两人还坐在那里便走了过去,顺手又摸了把陈岁安的额头,“能不能催一下啊?我看他这样子跟快死了一样。”
“别咒我。”陈岁安睨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却没带什么力气。
“没咒你。要不要喝水?帮你接一杯。”蔡知远指了指不远处的宿管室,里面有提供一次性塑料杯和饮水机可以接水。
还没等他拒绝,沈玉堂就先一步答应下来:“接一杯,这样一直咳嗽也不好,倒不如喝点水润润喉。”
“得咧。”
两人又坐了能有十几分钟,医生才匆匆赶来。
一量腋温,三十九度二,马上便开了假条,让他们通知老师叫家长过来学校接孩子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听到回家两个字眼时,沈玉堂感觉陈岁安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看上去更加难过了。
他帮对方收拾完书包拎到楼下,架着人又走到校门口的等候亭坐着。
这次不再只有一个小板凳,他也有了空位可以坐下来,陈岁安干脆倒在他肩头休息。
“怎么办,有点想吐。”陈岁安喃喃。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坐在了旋转咖啡杯上,还是那种被使劲旋转起来的那种,睁开眼睛就感觉难受。
“那要去厕所吗?”沈玉堂声音轻柔,听上去像是在跟小孩子交流,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让陈岁安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总不能让我用手给你接着。”
“你真是……”知道是逗自己玩,陈岁安也不怎么介意,无奈笑过之后神奇地发现居然没那么想吐了。
“回家以后好好休息一下,等烧退了就没事了。”
“……”陈岁安盯着地上的小石子发呆,好一会儿才跟个别扭的孩子一样,说,“其实我不是很想回家。”
“为什么?”沈玉堂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想起对方喉咙不舒服的事情,“算了,你现在还是别说太多话比较好。”
“没事,刚才喝过水之后感觉已经好很多了。”陈岁安吸了吸鼻子,声音轻飘飘的,感觉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就会漏掉点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家每次有人生病,我妈都会就这件事念叨上半天。虽然我知道她是关心孩子,但是本来就不舒服,还要来这一遭……有时候真觉得挺烦的。”
陈岁安越说越没劲,喉咙里泛起一阵痒意让他猛地咳嗽起来。
沈玉堂紧张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拧开水杯要求他先喝口热水缓缓。
仔细一想自己生病的时候基本都是一个人度过,像这种被家长念叨的感觉他还没怎么体会过。
“回去后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就给我发信息吧。”他把水杯重新放回书包里,“下午考完试我拿到手机就能看到了。”
陈岁安低低笑了两声,感觉心里因为烦闷筑起的那面墙正往下一点点塌陷着。
“看到了能怎么样,安慰我?”他问。
对方像是思考了一下,老实道:“嗯,安慰你。我有事可以和你说,你有事也可以找我说。怎么样?”
“好的。”陈岁安看着缓缓在校门口停下的黑色轿车,拉起书包带子背在身上,“那记得看信息,今儿谢谢你跑上又跑下的,回去准备考试吧。”
“你慢点……”
话还没说完,本想潇洒一把独自离开的陈岁安就险些摔倒在地,好在沈玉堂手疾眼快搀扶住他,才没酿成悲剧。
最后还是靠着沈玉堂他才安全到达车内,挥手告别时他感觉自己身上仿佛比刚才还要烫了一倍不止。
好在宿舍那几个损人的家伙都不在,不然自己指不定又要被当做笑话传笑个几天。
“你那个同学怎么留的长发啊?我一开始没注意看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车内,刚见证完儿子丢脸一刻的陈父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人家喜欢留就留了,学校又没有规定男生的头发一定要剪成我这样。”陈岁安靠在座位上,眉头紧蹙。
因为车身颠簸本来不怎么想吐的感觉又重新翻卷上来,他有种强烈想要跳车的冲动。
“今天静欢也是请假在家没去学校。”陈父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用手背贴了一下儿子的脸颊,决定先去医院开点药再回家。
“她咋了?”想起上周打的那通电话,陈岁安微微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跟你一样,也是发烧。”
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他应了声,没再说话,摘了眼镜闭上眼睛准备在到达目的地前先好好休息一下。
——
“哥,听说跳楼去世的人死前能清楚的感知到身上的痛苦,是不是真的啊?”
“哥,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哥,我想跳下去。”
“哥,再见。”
哥……
“老哥!”
陈岁安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慌张无措的妹妹的脸。
他飞速眨了几下眼睛,意识到刚才那是自己做的梦后陡然松了一大口气。
心率还有些不太稳定,他撑着床板坐起身,发现后背竟然冒起了冷汗。
“梦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妹妹应妈妈的话来叫他起床吃午饭,谁知道刚进房间就看到他躺在床上一副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模样,连忙摇晃着他喊他醒来。
“没事。”陈岁安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脑中那个血腥的场面仿佛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既然没事那就清醒一下然后出来吃饭,老妈说一会儿再量一次体温看看还烧不烧。”
“嗯。”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陈岁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摸索着放在枕边的手机,打开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二十分。
平常这个点在学校也差不多是在食堂吃午饭。
想起早上跟沈玉堂的对话,他找到和对方的聊天界面,删删改改最后就发出去一条信息——
“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