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日,金风送爽,微风拂过枝头,发出“飒飒”之声,离去之时,也会裹携着几片红黄相间的叶子,有的飞往天际,有的落往大地,还有飘飘悠悠飞在半空中的,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虽然秋收已过,但天气却并未彻底冷下来,尤其是正午时分颇有骄阳似火之势,只到了傍晚才会感到一些凉意,昼夜温差着实有些大,故而晚上也是要吃些热饭热菜才好。
刘元先前问过林清源的意见,便吩咐人做来,片刻后,三人于厅堂里一起用饭。
只见每人的案台上皆有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旁边配着醋碟和辛夷粉,又有煮熟拌过的藕片和水芹做凉菜,虽说是凉菜,却还带着余温,并未做到冰的地步,吃着刚刚好。
还有煎的两面金黄的小鱼,并炙烤切成小块的羊羔肉,又有清炒的笋尖,油炸的花生米……等等。
别的也就罢了,这花生还多亏了林清源包里那些各种各样的菜籽,再想不到里面居然混进了这个。
今春的时候林清源就把菜籽种下,不仅收获了菠菜,丝瓜,黄瓜,西红柿……等等不该出现在西汉初年的后世蔬菜,就连花生这种美洲作物都出现了。
其中还长出了两株辣椒,当时喜的林清源什么似的。
就是这些菜的量都太少了,也没敢用来做菜,只让人好生照料着,并留作种子,等着产量上来了,就可以实现蔬菜和辣椒自由。
虽然今晚的桌上没有那么多的菜,但也是荤素搭配,一应俱全,这吃的齐备,喝的自然也不能少。
林清源和刘元桌上都是酒,而小刘盈的桌上则是热蜜浆,他年岁小,不宜饮酒,又因主食是饺子,便也没让人做羹汤,所以这才上了这个,索性小刘盈也喜欢就是了。
几人推杯换盏间,林清源频频看向一旁的小刘盈,这孩子没心没肺,吃的正欢,脸上肉嘟嘟的,还带着婴儿肥,看着就可爱的很。
他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孩子和记忆中那些冰冷的记载划上等号。
尤其是在史书中还写到刘盈不仅英年早逝,就连他仅剩的血脉也在汉文帝刘恒登基前被杀光。
先不管这事儿是谁动的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刘盈存在于世上的痕迹几乎都被抹去,留下的只有冷冰冰的几句评价,就连他的皇陵后来也到了近乎无人看守照料的地步。
真可谓是应了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可这样也未免太凉薄了些,特别是林清源现在教导了小刘盈,近距离的接触和相处也让他不由得偏心对方。
这就好比一个做班主任的老师不管带多少个班的课程,但一旦有了冲突,他下意识的护住的,总是自己班级的学生一样。
更何况,人的心长在左边,它本来就是偏的,那他袒护和自己亲近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对?
唯一让他犹豫的就是这学生的身份有点特别罢了。
这顿饭吃的他魂不守舍的,一直在想这件事,刘元自是看出来了,有心想关心两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尤其是饭后本该大家一起去书房学习和写作业的,可他却让自己陪着弟弟去,刘元就更担心他了。
所以安顿好小刘盈后,她便再次回到了厅堂前,却见房门紧闭着,也不好贸然打扰,正打算离开时,却从半掩着的窗口处看到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林清源。
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最后她还是没走,想着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而这些,林清源浑然不知,他正焦虑的来回折腾,还不时的自言自语。
“不就是改变过去吗?改一次跟改两次有什么区别?”他试图说服自己。
“可我真的比得过叔孙通这样的大家吗?”转而他又自我怀疑。
“怎么比不过?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受过高等教育的21世纪人才,就算,就算某些方面比不过,那也……那也差不太多吧。”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有点儿没底气。
“至少我能从全局角度分析问题,也没什么私心,这点总比叔孙通强吧。”他给自己找理由。
“可我真的没私心吗?我难道就不是想靠着自己的学生好吃好喝吗?”
“但我也付出努力了啊,我教他知识了啊,这是公平的交易,除此之外我并没有谋算什么啊。”
“而且盈儿那么乖,还没长大,我完全可以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优秀的帝王,就算将来我走了,他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和家人。”
“我可以这么干啊,我完全可以这么干啊。”
“可我又怎么知道结果一定是好的呢?万一是坏的,那我走后,他又该如何面对糟糕的局面呢?”
……
他纠结不已,又低声嘟囔着什么,后面的刘元已经听不见了,或者说她根本听不到了,她现在满脑子就一句话,他想走,他要走!
而这个走,有鉴于之前他试图跳崖的事,而被她自动定义成了寻死,这还了得?
刘元当下就急了,她都顾不上走门口,直接推开了窗户,撑在窗沿上就要往里跳,她这么大动作林清源怎么可能没发现,刚听见动静的时候,他就扭头看向窗户这边了。
却见刘元正手脚并用往里爬呢,衣袖都被窗户勾住都没察觉。
“元儿?你在干什么?”林清源怕她摔着,忙三步并作两步去接她,索性她动作也快,他到跟前时,已然从窗户上跳到了地上,只衣袖被勾住,一时动弹不得,她干脆用力去撕扯。
“别动,别动,我给你把袖子弄下来,”林清源见状忙制止她,并上前帮她摆弄勾住的衣角,小心且仔细。
“这丝绸不禁扯,你别使劲儿拽……”他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忘了提醒,可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元儿?你这是干什么?”林清源条件反射就要挣脱,结果一下子就把那丝绸做的衣袖扯破了,好在这个时候他已经脱离了她的怀抱。
“诶呀,对不住,你看我这手上也没轻没重的,弄坏了你的衣服,实在对不住啊,”他没注意到她情绪不对,还在那儿可惜她的衣袖呢。
“先生,你别死,我不要你死!”也就是这会儿刘元又再一次上前抱住了他,怎么也不撒手,还带着哭腔的说着话。
“这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死不死的?元儿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这样,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他想推开她,可奈何她就是死命抱着不松手,他又怕伤着她,只好先举起双手安抚她,并哄着她放了自己。
“我不!我刚才都听见了,要是放了你,你就要走,又要去跳崖,去寻死,我不让你去!绝不!”岂料这话却根本不起作用,刘元听见后,反而抱他抱的更紧了。
听她说到这儿,林清源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是这小姑娘无意间听见他的自言自语,还以为他要离开并寻死,这才会如此激动的。
在觉得这纯粹就是一场误会的同时,他心里又挺感动的,难得有学生这么关心他,还是在这举目无亲的西汉初年,总算让他觉得自己这个老师没白当。
“元儿,我那不是要寻死,我是要……诶呀,我怎么跟你说呢。”想到这儿,他推她的动作都变得轻柔起来,语气也没那么急躁了。
“总之就是我不会寻死的,你就放心好了,我还没活够呢,那么多好吃的没尝过,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没踏遍,我怎么可能寻死呢?是不是?”
“最最重要的,我还得当你和盈儿的老师呢,没教完知识怎么会走呢?那也太不负责任,我这么有道德有理想的新青年怎么会干那么没品的事呢?对不对?”
“所以啊,你是理解错了,先放开我,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
他是一句比一句软和,刘元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太激动了,便慢慢松了手,林清源也总算脱离了她的怀抱,下意识的他就想后退一步与之拉开距离。
可看着对方红红的眼眶,大有一副只要他敢跑,她就再扑上来的架势,林清源只好与她面对面站着说话了。
“听着元儿,我刚才只是在纠结要不要给盈儿教授新课程的事,没有要寻死,更不会离开,你想啊,我现在已经回不了家了,除了这里我也无处可去啊。”他试图跟她讲道理。
“可你说过,你家是邯郸的,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回邯郸,我可以去求母后,让她允许我陪你一起去,但你不能不打招呼就自己跑了,或者死了,我受不了那个的。”
刘元却意会错了,以为他这是真的想走,为了留住他,她甚至咬了咬牙,自愿退了一步,可话里话外还是不让他丢下自己。
“好好好,我都答应,日后若是去哪儿一定跟你报备行了吧,”林清源没听出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单纯的关心自己而已,便顺着她点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先生既然说了,那就一定要做到,否则就是欺骗,你答不答应?”她不放心,再次要他允准。
“答应,我答应行了吧,别说驷马难追,八匹马都追不回,这样总可以了吧。”林清源只以为小姑娘心里不安,也没当回事,顺口就又说了一遍,信誓旦旦的很。
而他却不知道,这句话却被刘元牢牢记住,甚至当成了他给自己的承诺,并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母后谈及两人的婚事,最好能落到实处,这样她心里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