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峥嵘 第45章 第 45 章

1978年的暑假到了。经过两个学期艰苦卓绝地学习，我们快班的同学们终于完成了本该两年完成的高中课程，准备走向刀光剑影的高考考场。现在离7月20日的高考还有20天的时间，我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精神抖擞地投入到考前最后的复习冲刺。

语文方面，我主要侧重作文练习。在陶老师的指点下，我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些题目，奋笔疾书练习临场快速写作。作文练习的类型以论说文为主，同时，也大练叙事文和抒情文等。当然也参考以往的有关资料，想尽办法押题。应用文基本忽略不练，简答题、列提纲、缩写这样的东西，我根本都没有涉猎。另外，字词句的基本技巧，如语法、 标点符号、合并句子、改写句子等，我有针对性地做了一些练习。

数学方面，我觉得基本功还算扎实，复习的最大问题是除了课本上的习题，我无法找到更多习题来做练习以开拓眼界，见识更多类型的数学题。另外，我也反复阅读课本，以便更深入理解和熟记那些数学定理。我练习的重点是代数方程式、平面几何、解析几何和三角函数。后来，从老张家找到一本数学教科书，里面的内容较全，甚至讲到了极限和微分。从这本书上，我搞到了一些数学题。

物理方面，我觉得自己掌握的不错，对那些概念、定律、原理都很清楚。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做过物理实验，就怕高考中出这方面的题。与数学复习一样，除了课本上的习题，我找不到其他的参考书和物理题目来作练习。所以，我就不厌其烦地重复练习课本上的习题，设法把那些概念、定律、原理掌握到如数家珍的程度。

化学方面，我也是反复练习课本上的习题，熟悉那些有机和无机化合物分子式，掌握平衡化学方程式的技巧。同时，反复阅读课本，牢记主要的化学概念和定律。

政治课主要是按照复习大纲提到的要求来复习。由于没有辅导材料，复习方法上有点摸着石头过河的意思。好在因为自己比较喜欢文史哲，经常阅读报章杂志上的一些文章，所以对马列主义的一些基本原理、概念和分析方法有所掌握，对当时党和国家的一些方针、政策和路线有所了解。这些都有助于我复习和准备政治课考试。但是，我也感觉到对政治课的学习缺乏系统性和连贯性。另外，我也重点练习几个热点题目，如真理标准讨论，批判两个凡是，建设四化等，希望能够押对重点。

高考通知已明确英语成绩不计入总分，只作参考。经过自学我已经掌握了英语基础语法和一定的词汇量，所以我决定参加英语考试，目的是检查一下自学成绩。但是，我没有太多花精力复习。

另外，我还制定了一个考试策略：1. 做题前认真审题，以免跑题。2. 遇到难题先集中精力求解，但是如果觉得实在难解，先不要缠斗，赶紧做下一道题。过一会儿再回来解难题。3. 尽量争取速战速决，以便有时间检查一遍做好的题目。4. 即便提前做完考卷，也绝不提前交卷，而是再多检查一遍做好的题目。

在高考就要来临的这些日子里，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对金榜题名的期盼，又有对阴沟翻船的担忧。世事难料啊！这个期间我常常浮想联翩，若有所思。1978年7月20到22号，将作为我人生发展中最有决定性的时刻铭刻在我的个人史中。不仅对我是这样的，我相信全国成千上万的人们也迫不及待地盼望这改变命运的时刻到来。这些人当中，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也有已经拖家带口的老三届，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相同的目标而走上人生的考场，这就是要冲破枷锁、获得更大的发展自由。

转眼就到了考试的前夜。

七月份的新疆，天气温暖而又凉爽。由于大陆性气候特点，昼夜温差比较大 ，即便是白天热气腾腾，到了晚上也会吹来一丝凉意。考试的前夜，我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只见皓月当空，满天星斗，蝉声起伏。睡觉前我又一次将所有的科目看了一遍，搜肠刮肚地寻找还会有什么纰漏。每临大事的前夜，我都是不能马上安然入睡，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还好，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渐渐地就进入到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

7月20日的黎明到来了，我闻鸡起舞，饱餐早饭，整装出发。我身穿白色衬衣，下着一条草绿色的的确良军裤，足蹬一双黑面白底懒汉布鞋，肩挎一个蓝色书包，腕上带着母亲的那块欧米伽女式手表。一切披挂完毕之后，我定定神后毅然推开院门，迎着初升的太阳向着设在大礼堂门口的出发集结地走去。此时此刻，我步伐坚定，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好像有一股命运之力在我胸中激荡。我明白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搏斗，我没有退路，必须勇往直前。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似乎也没有什么负担，心想即便这次高考失败，我仍然有机会卷土重来。

到了礼堂门口，但见其他几位参加高考的同学已经等在那里，苏老师和几位家长也在场。今天是第一场考试，有一些交接事宜要办，所以，苏老师带队。不一会儿，厂里派的解放牌大卡车就到了，我们鱼贯爬上车厢。此时从车上放眼望去，东边的博格达峰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她的雪线轮廓清晰可见，发出神秘的暗示。

在高考接待处，苏老师帮忙办完交接手续。工作人员核对了我们的准考证之后，我们就步入考场。此时，考场门外，人头攒动。家长们在送孩子进考场时，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各个神情不安、面色凝重、目光中包含期许。

用作考场的这个学校校园不是一个大四合院布局，而是前后排列着一些尖顶砖墙平房。考场由其中的几排平房教室组成，周围用草席子扎了一个2米多高的席子围墙用以封闭考场，不准闲人进出。用作考试的教室都编了号，考生们对号入场。我所在的考试教室位于平房中部的一间屋子里，墙皮有些脱落，天花板很高。教室里的双人课桌厚重笨拙，油漆斑驳。教室里共摆放有三排课桌，每一张课桌只安排一个考生，我的位置在靠墙一侧的第三排。由于教室的窗户很大，我的位置光线不错。我进入这间教室时，多半数考生已经在座。

按高考日程，今天的考试科目上午是政治，考试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半。下午是物理，考试时间是一点半到四点。

我落座后不久，只听着教室门哐当一响，急匆匆走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位双手捧着厚厚的一叠纸，另一位拿着一个大号牛皮纸文件袋，上面盖有红色密封章。看到考卷来了，教室里一阵躁动。但见这两位走上讲台，其中拿着考卷的那位站在讲台后面，用冷峻的目光扫视完大家后，宣布考场纪律，敦促大家严格遵守。然后他咔嚓一声拆开文件袋，掏出考卷。接着，他们俩开始分发考卷和演草纸。分发完毕后，他掷地有声地宣布考试开始！

他的话音一落，我的心就砰砰地狂跳起来。这是我的毛病，我知道很快就会平静下来。打开卷子一看，这张政治考卷共有4道大题 14道小题，它们铅印在粗糙的、发暗的胶印纸上。我迅速把卷子扫了一遍，初步的感觉是考题所问基本在我的掌握范围内。

第一道大题是名词解释，解释什么是生产力、阶级、实践矛盾的普遍性等概念。第二大题里面包含六个小题，实际上就是六个简答题。第一个问人类社会发展阶段是什么，第二个问党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总方针总路线是什么，第三个问党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总路线是什么，第四个问五届人大提出的十年发展规划是什么？第五个问**的三个世界理论划分理论是什么，第六个问怎么认识事物运动的总规律。第三道大题共有两个论述题 。第一个问题要求论述一下我国社会主义新时期的总任务是什么？为什么说总任务的实现是关系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第二个问题要求论述一下 唯物辩证法和形而上学有什么区别？批判一下形而上学谬论。第四道大题是两个论述题。其中一个题目要求用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的原理，论述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是我们党的优良作风的重要性。

答完考卷，我总体感觉还可以。考卷所问的问题，我基本是都知道。但是，也有让我担心的地方，就是我从来没有正规地上过政治课。对许多概念、原理、历史事件和时事政治，可能把握的不全面、不准确。另外，我也缺乏用比较专业的方法回答政治题目的训练，缺少政治考试题目的答题技巧。因此，我对有些题目回答的似是而非。由于这次政治考试基本顺利，我心情振奋，对下午的物理考试信心百倍。

上午下午考试中间有2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家里送来了午饭羊肉揪面片，我吃下去是精神焕发。

下午1点半 物理考试准时开考。展开卷子一瞧，共有7道大题。第一道大题填空，共有5个小题 。第一题涉及线圈和电动势；第二题涉及单摆速度问题；第三题涉及放射性元素；第四题有关声音和传播速度问题；第五题是电荷相互作用力的问题。上述考题涉及物理基本概念，我很顺利地答完。第二道大题是一个电学计算问题，实际上是欧姆定律的应用问题。第三道大题是光学方面问题，需要运用焦距公式和光的反射路径定律进行计算解题。第四道大题涉及电路流向，属于基尔霍夫定律应用问题。第五道大题是比重计算问题。第六道大题是个综合性考题，涉及到牛顿力学、加速度计算。第七道大题也是个综合性考题，涉及到电磁场问题。

我物理考试解题进行的很顺利，所有的考题几乎都是一气呵成，感觉没有遇到什么怪题。交完考卷后，我轻松愉快地离开了考场。

由于第一天的考试进展顺利，当晚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是7月21号，迎着晨曦，我和同学们又来到了考场。今天的考试内容是上午考数学，下午考化学。由于昨天考顺利，今天我是精神振奋、斗志昂扬。

时钟一到九点，监考老师朗声宣布开始。我打开数学考卷一看，共有七道大题，其中理工科考生只需做六道大题。第一道大题分成四个小题目。第一题是多项式因式分解，第二题是立体几何求体积问题，第三个涉及函数的定义域，第四题是三角函数题。第二道大题涉及解析几何，需要通过作图和写出函数式解题。第三道大题涉及平面几何和代数的综合性考题。这个题目有些难度，再加上平面几何证明题是我的弱项。最后，一下顿悟解出题来。第四道大题是对数题。第五道大题是个综合性很强的考题，它实际上涉及到三角函数、数列和代数的综合应用。我第一遍审题后，就觉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审了第二遍题之后，仍然不得要领。尝试作了一下之后，我决定把这道题放一下，赶紧做下一道题。第七道大题也是涉及到函数的比较综合和绕弯的那种题。审了题之后，也是感觉一头雾水，没有理出解题头绪。就在这时，我突然心跳加快，血往上涌。接着就感觉内急，无法控制，需要立即去厕所。我匆匆给监考老师打个招呼，就冲出教室，但是到了厕所之后我却毫无尿意。其实，这是人在极度紧张情况下的自然生理反应，随着紧张缓解而消失。于是，我赶紧往回跑。经过这一折腾，我的头脑倒是一下子冷静下来。监考老师善解人意，示意我赶紧继续答题。最后，我还是在考试结束前完成这两道难题。不过，对于它们正确与否，我毫无把握。我感觉会出问题。

离开考场，我定了定神，提醒自己下午还有化学考试，从现在起要完全忘掉这场数学考试，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下午的化学考试中去，才是人间正道。

化学考试在下午一点正式开考。打开卷子一看，共有六道大题 。第一道大题是电解质和元素周期表问题。顺利解出。第二道大题分成三个小题，都是问答题，内容涉及氪分子、pH值、溶液浓度、化学反应方程式等问题。也是行云流水，一一解出。第三道大题分成两个小题。第一题是涉及有机化学 一个分子式，第二题涉及乙稀乙缺的化学反应过程和方程式。也是不在话下，迅速答出。第四道大题涉及怎么制备氧气等化学实验问题。我从未见过和做过化学实验，因为学校没有条件和设备做。我根据化学课本上的描述，马马虎虎的弄出答案。第五道大题也是涉及化学反应实验、化学反应过程等问题。从这道题的分值可以知道它有一定的难度。第六道大题分成两个小题。第一题是溶液和浓度的问题，比较综合性的考题。第二题是第一题问题的延伸，要求算出这些元素的百分比和组成等。这道题解的比较有把握。

真是风水轮流转。不像上午数学考试，考完了就觉得心情沉重。考完化学，我是喜上心来，甚至还觉得有些超常发挥，唯一担心的是那道涉及化学实验的考题。

上午考试的意外与下午考试的顺利一对冲，我觉得今天的考试还算有惊无险。还有明天，我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三天是7月22号，太阳照常升起，但是我的心情却别有一番滋味。有了昨天的数学考试意外，我祈祷这最后一天的考试能够波澜不惊，正常发挥，善始善终。今天的考试内容是上午考语文，下午考英语。英语可以选择不考，但是考了可以记入参考分。我想测验一下这些年自学英语的成绩，又可以搂草打兔子得到参考分以便锦上添花，所以选择下午继续考英语。

上午9点一到，语文考试立刻开始。此时，我是正襟危坐，志在必得。因为，这些年博闻强记，大练作文，颇有心得，觉得现在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

打开语文考卷一扫，但见共有六道大题：第一道大题是关于标点符号的。题目给出三段没有标点符号的段落，要求考生在下面标注标点符号。这道题我是一挥而就。第二道大题分成五道填空题。题目涉及成语、典古、时事政治术语等。也顺利完成。第三道大题分成两个小题，要求填写关联词。很快完成。第四道大题改编五个病句。这五个句子编写的很巧妙，读起来让人难以捉摸，真假难辨，似是而非。也就是说，句子的毛病究竟在哪里，不是那么好辨别的。其实，对一句子的理解，本来就没有唯一的答案。再加上以前我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练习，所以这道题答的马马虎虎。第五道大题要求缩写一篇文章。一看到这道题，我是大吃一惊，后心发凉。按分值，这道题应该是作文题，怎么今年的语文考试没有作文题？我镇定了一下后开始认真审题。但见本题附有一篇《人民日报》的评论《论工作重点转移》，大约有3000字左右。这道题要求将这篇文章缩写成一篇600字左右的文章，还提出缩写要求：要体现原文的意思，不要写成读后感，文字流畅，首尾要连贯。这缩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文章？我以前从来没有练习过这类文章的写作技巧。我练习的主要是论说文、叙事文、抒情文，因为本来设想语文课考试的作文题就属于这些类型。而且，我也有信心写出一篇出色的作文，或纵论时政，或抒发豪情壮志，或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根本没想到今年的高考语文没有这类作文题，或者是传统意义上的作文题，这无疑给了我当头一棒。此时，我的思路开始紊乱，情绪开始波动。于是，我就望文生义，想办法机械地把原文缩写成了一篇600字的文章。我知道这道题十有**要阴沟翻船。第六道大题分成两个小题。第一题涉及同义词。第二题要求将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题目给出三段文言文，都是些晦涩难懂、坚深古怪、没头没尾的句子，让人很不好把握它们的意思。这些题答的也是马马虎虎。

语文考试完毕后，我很失落，有一种壮志未酬的感觉。考试的偶然性真是难以捉摸。不过，我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饱餐午饭后，我又精神抖擞地投入英语考试。

英语考试下午一点准时开考。此时，上午还座无虚席的考场现在只有两、三个考生在座，他们显得有些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英语考卷有六道大题，扫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新花样，都是标准的英语考试题。第一道大题是填空题，涉及句法和词法问题。第二道大题是句型转换，要求把一种句型转换成另一种句型。第三道大题汉译英，就是把一句汉语翻译成英语，考语法和词汇量。第四道大题是根据文章上下文，给一篇短文中的空白处填进适当的词。第五道大题是阅读理解题。第六道大题是英译汉。

由于英语考试无足轻重，考砸了无所谓，考好了可以锦上添花，所以考试的时候，我轻松自如、随心所欲。考试完毕，我确信定会挣到一些分数。这次英语考试，也是我第一次参加正规的外语考试，所得经验是弥足珍贵。

当我考完英语走出教室的时候，整个考场已经人去楼空，鸦雀无声。走到大门外边，我又再次回首凝视这惊心动魄、不懈奋斗了三天的考场，眼前又浮现出三天前进入考场时的情景：少年考生那稚嫩的面孔上的天真无邪，老三届考生那沉重的步伐中的饱经风霜，焦虑的家长们那望子成龙的眼神里的期待。现在考场的硝烟已经散去，我有了一种凤凰涅槃般的使命感，我为第一次独立自主地应对了严峻的挑战而感到自豪，我度过劫波生存了下来，我热烈期待着远大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