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漫 第50章 非议

我从诏狱出来的时候，林肃竟然还在。夜幕上挂着硕大的银盘，皎皎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原本不羁的眉眼，朦胧中显出了几分少有的温润。我猛然发现，林肃竟然也有靠谱的时候，不禁心中一暖，上前拉住他，打算遂了他的心意，好好地去喝顿酒。

“老大，你这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大案子？能带上我不？”林肃一反常态，竟对喝酒不以为意，反而难得地有了事业心。

我当即认真地合计了下，这京城上下，金羽卫内外，确实就他算是个值得信赖的自己人，于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除了你，我还能放心谁？”

林肃闻言大喜，继续追问：“所以老大，到底是什么案子？”

我迟疑了一瞬，林肃是天生的大嘴巴，有时喝多了，脑子不转，嘴就没了把门的。故而谨慎起见，我打算暂时先不向他说明案情，只是转头看了下周遭，见四下无人，才凑近他小声问道：“你爹最近可有给何首辅送钱？”

林肃脸色陡变，半晌后才结巴着反问我：“老大，你，你，你是啥意思？我爹为，为，为啥要给何首辅送钱？”

他虽是嘴硬，但神态言行无不透着心虚，典型地瞒不住事儿。我当即了然，眸光死死地盯着他，片刻后，林肃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他说，没办法，不给何首辅送钱，朝廷就不给拨军饷，边军若是一直不发饷，迟早得出事！

我蹙眉追问：“凭什么不给你们拨军饷？再说了，就你爹那暴脾气，就这么受着了？不仅没闹腾，反而悄悄地巴结何首辅，莫非你爹有什么把柄在何首辅手上？”

林肃叹气：“我们北疆能和你们东疆比吗？我们那儿多太平啊，邶国消停着呢。朝廷觉得放头猪都能守，这些年啥好事儿都轮不到我们，隔三差五地还老是吓唬着裁军，就连军饷都降了不少。”

我一下子明白了，我爹为何会让李福给何首辅送金银珠宝。因为东疆现在也太平了，东狄连镇国大将军都被俘了，算是彻底老实了，甚至马上还要送公主过来和亲。以后东疆边军的待遇，估计是和北疆差不多了。

朝廷可真是卸磨杀驴，没什么良心。

我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林肃的肩头，但再开口时，语气却冷了下来：“凭什么你林家办的龌蹉事，东窗事发，却往我们李家身上推？亏了我爹还一直把你爹当兄弟，谈及忠义，必提你爹，谁能想到反手就被忠义的好兄弟背刺了一刀！”

我这话其实不过是在诈林肃，但说来惭愧，他林家的龌蹉事，其实我们李家也在做，只是没被抓进诏狱而已，所以，我李家虽被狱中冒充的贼人栽赃，却也算不上冤枉。

林肃以为我已经全然知道了真相，当即颓了精神，垂下了头：“老大，这事儿不是我爹的主意，是那个送钱进京的林原自己的主意。我对不起你，但我也实在是没有胆子将这事儿替林家认下来，毕竟全家百十口人命，这万一都被咔嚓了，我怎么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

“那李家的百十口人命，就不算命了？”我没想到一诈之下，林肃就招了，不禁心寒，开口追问时，声音颤得像是十月的瑟瑟秋风，凝着缕缕萧索的寒气。

林肃怔愣了一瞬，再不敢抬眼看我，只将头垂得更低，小声解释道：“还不是林原说，这事儿对李家压根儿不算事，你爹封了伯爵，是整个大泽最受重用的武将，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儿，太子都能将你们李家保下来。”

我闻言微顿，林肃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之前黑面遇见了李福一行，将我爹欲行贿何首辅的事告诉了梁承深，可一直到现在，似乎都没有真的追究。至于皇上，也对我们李家格外照顾，让我来审诏狱里那伙栽赃的贼人，无非是给李家机会自证清白。这等信任和荣宠，放眼整个大泽，确实再难找出第二个。

林肃悄悄地窥了我两眼，见我脸色略有和缓，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嗔怪起了我：“老大，还说呢，你对我也不够坦诚啊。明明你和太子有一腿，可我误会太子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好戏，也不点醒我。林原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呢，结果一打听，好家伙，整个金羽卫，就我一人不知道！”

“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有一腿？我和梁承深清白着呢，他马上要娶东狄公主做太子妃了，和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可别乱造谣。”

我发现，人要是气极了，再听到生气的话，情绪也就那样了，再叠加也气不到哪去儿，反倒觉得不可理喻的好笑。

林肃见我没发火，胆子愈发地大了，竟然诧异地凑过来打听：“老大，太子妃不是非你莫属吗？怎么又便宜了东狄公主？还有东狄奸细不是刚在京城犯了事儿，皇上就不追究了？”

我被他问的头大，没好气地推开他：“别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你想知道，直接去问皇上，问太子去！”

林肃赶紧住了嘴，低眉顺眼地跟在我的身后，亦步亦趋。

我现在看他很不顺眼，冷声勒令他别再跟着我了。但林肃却不依，明明我们李家才是被他林家栽赃陷害的苦主，他却委屈得像小媳妇似的，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低声商量道：“老大，你就让我送你到家门口吧，你这么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我冷哼：“别叫我老大，我受不起。”

林肃顿在原地，整张脸皱缩成一团，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半晌后神色陡然一凛，哑着嗓子怆然道：“老大，事儿是我们林家做的，确实不该牵连你们李家，就应该由我来顶，我现在就去找指挥使大人认罪。”

我叹了口气，不由得心软，伸手将他拦住：“先别冲动，从长计议，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把咱们李林两家都保下来？”

林肃垂目看着我拦在他身前的手，倏尔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又抬眼殷殷地望着我，顺杆爬地追问：“老大，你不生气了？到底是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话虽说得还有一线生机，但这生机是啥，我压根儿没想过，只是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想，办法总比问题多，遂实话实说道：“暂时还不知道，等我想想。”

“老大，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天底下，就没有老大你干不成的事儿！走！咱俩边喝边想。”

林肃终于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只想喝酒的样子，我却没什么心情，因事关阖家性命，不是小事儿，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可偏偏肚子不争气，我刚想要拂手拒绝林肃，肚子却“咕咕”地十分应景地叫了起来。我这时才想起来，晚上只吃了根鸡翅，就被萧蕴薅着去见指挥使，担惊受怕地熬到现在，肚子里空得堪比林肃的脑袋，啥也没有。

“酒就别喝了，还得留点儿清醒，好好想法子呢，不如随便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吧。”

我俩进了最近的酒楼，在大堂内侧捡了个不惹人注意的位置坐下。

这酒楼生意一般，大堂内稀稀拉拉只有两三桌客人。但我俩刚坐定，近旁的一桌就跟着也坐下两人，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而来。谁知那二人一张口，口音竟十分亲切，没想到是东疆人。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悄悄瞥了几眼，暗中观察那两人，若是可靠，则想和他们打听下东疆现在的形势，问问他们可知道我爹和李府如今是否平安无恙？

谁成想，那两人果然没让我失望，没等我凑上去打听，三杯酒下肚，自己就将话题绕到了我李家身上。没办法，李家在东疆人心中实在是太有分量了！

“你听说没，李小将军也在京城呢，说是留京任职了。”这人看来不是寻常之辈，竟然能对我的动向如此清楚。

另一人似乎才得知这消息，不禁有些诧异：“哎呀，怎么又和那小霸王同城了？咱们可得避得远远的，别招惹上她，再莫名其妙地被教训一顿，不值得。”

哟，看来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做贼心虚，为何要避开我？难道是冤家路窄，之前在宁城有过什么过节？可我坐在他们邻桌，也未易容，他们坐下时还往我这里看了一眼，好像并没认出我。而我印象中也是第一次见这二人，之前绝对不曾和他俩打过交道。

林肃见我支棱着耳朵，凝神似在听着什么，忍不住开口想要打听，我怕他打草惊蛇，赶紧伸手将他的嘴捂住，使了个眼色，让他噤声。

“咳，你怕她作甚，她在宁城横行霸道，无非是他爹罩着她，可到了京城，上有天子，下有皇亲贵胄，她算得了什么，怎么敢像在宁城那般无法无天？”那人抿了口酒，倒是有几分见识，将我的处境说得一清二楚，只是用词不大好听。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这两个词怎么能用在聪慧机敏、智勇无双的我身上？这简直是在造谣！

另一人果然对同伴的话不太认同：“一般人当然懂得掂量斤两，可那李同尘多虎啊，敢带着几十人夜袭元吉大营，活捉元吉，她怕啥？我估计除了皇帝和她爹，一般人还真压不住她。”

林肃随着我，也开始偷听邻桌的谈话，他之前没头没尾的，没太听明白，直到我的名字从那人口中被说了出来，他终于听明白了，当即不忿，伸手就要拍桌子喝止，我赶紧将他双手摁住，示意他稍安勿躁，再听听。

那个爱造谣的，对我甚是不屑一顾，听着同伴提起我活捉元吉的事迹，却只是撇嘴：“你还真信这大功是她的？”

六一快乐！

嘿嘿，临时有事情，所以，6月不能日更了，但我不会坑，我会争取早点恢复日更，早些完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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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