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瞅着就要爬上了方员外家的墙头,忽听有人跑了过来,在我脚底下大吼着,让我下去。
这声音我听着耳熟,正是白天在食肆里见过的那个刘捕头。
我回头向下看了一眼,黑夜中,只能看清两个人影,一胖一瘦,应该就是刘捕头和他外甥瘦捕快。我收拾他俩不费事,当即毫不犹豫地顺着绳索从墙上退了下去。
刘捕头和瘦捕快见我刀别在身后,手里暂时没有武器,赶紧先发制人,两人同时抬手,在我左右肩上各架了一把长刀。
“二舅,咱们可真是沉得住气,等了大半宿,终于把这小子逮了个现行。大活没干上,这小活也凑合。”瘦捕快很是得意开心,一边絮叨着,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刀柄递给刘捕头,自己拿着锁链走过来,要将我绑住。
刘捕头闻言,怒其不争地教训道:“什么小活?这人我看着就是劫匪的同党,带回去大刑伺候,我不信他不招!”
瘦捕快“嘿嘿”笑出了声:“二舅,姜还是老的辣,我学到了!”
我听他俩这话,平日里只怕没少屈打成招,办了不少的冤假错案,当即毫不客气地抬脚向正准备绑我的瘦捕快狠踹了一脚,紧接着上身后仰,从刀下撤了出来,随即原地跃起,半空中飞腿横扫,踢向刘捕快的手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将他手中的两把长刀远远地踢飞了出去。
我一个旋身,翩然落地,从身后抽出了长刀,架在了刘捕头的脖颈上,脚下更是重重踏着瘦捕快的命门,不过是转眼间,已将两人制住。
我故意阴森森地笑着:“这功只怕你俩是没命领喽!”
刘捕快临危不惧,被我刀架在脖子上,还从容不迫地要和我谈判,说镇外埋伏着金羽卫,只要我不杀他,他就能带我平安出去。
他这是把我当成了三岁小孩,蒙人这事儿,我要说第二,除了我爹,一般人还真不敢说第一。
金羽卫有谁不认识我的,要是真得了消息镇上有劫匪,定然不会只在外围埋伏,一定会派一些探子,潜进镇子里打探消息。我白天在食肆里一顿折腾,金羽卫的探子能看不到我?若是看到了,不把我抓回诏狱,或者就地暗杀,怎会放任我大晚上的出来翻墙?
所以,真相就是,镇子外面根本没有金羽卫。刘捕头这不过是在震慑我,给自己赢取逃命的机会,是个老狐狸!
我打算将计就计,冷笑着回道:“你个小小的捕头,竟然还知道金羽卫的动向,不简单吶!那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就是金羽卫。”
瘦捕快被我踩在脚下,疼得哼哟个没完,根本顾不上理会我说了什么。而刘捕快闻言,却是脸色陡变,登时挤出了满脸谄媚的笑意:“哎呀,我说身手为何如此好,原来是金羽卫的大人啊!小的真是有眼无珠,妨碍了大人办案。大人这是要进去探查消息?可需要小的协从?小的听说金羽卫的令牌十分神气,不知道大人可否让小的开开眼,见见令牌到底长得什么样?”
金羽卫外出办差都会带着令牌,证明身份。这个刘捕头四十多岁,怎么着也得做了十多年捕快了。他所在的县城离京城并不远,日常工作哪怕是偶尔,也指定和金羽卫打过不少交道。说没见过金羽卫的令牌,不过是个借口,无非是想验证我的身份而已。
可不巧我虽之前确实是金羽卫,但进了诏狱,令牌自然被收走了,现在身上真没有。
然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就算是真的金羽卫来了这儿,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更不会给他看令牌。于是,我摆出惯常的做派,斜眼睨着他,轻蔑地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查老子的令牌!你耽搁了我这么半天,我现在就按故意妨碍公务,串谋掩护劫匪逃脱,宰了你俩!”
刘捕头终于慌了神,开始求饶。
我趁机将手伸了过去,刘捕头一愣,不解其意地看着举到他眼前的手掌,傻愣愣地询问:“大人……这是……何意?”
“身上的银钱,都拿来!”我轻描淡写地开口。
刘捕头闻言登时松了口气,赶紧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子,放到我手上,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瘦捕快,解释道:“没想到这么幸运,能遇到大人您,也没带多少银钱孝敬,小的身上就这么多,他穷得叮当响,没钱。大人想要多少,待小的回去准备了,送到大人府上。”
这个老狐狸,刀架在脖子上,还不忘试探我。
我掂量着钱袋子,不轻,却还是说了个大数,让他七日后送到京城的某个地址。那地址是萧蕴的府上,若他收了这钱,来日我定会举报他,报了他将我抓进诏狱的仇。但以我对萧蕴的了解,他大概不会收,那此举不但恶心了他,还挑衅了他,最后还能借他的刀除掉这行贿的刘捕头。真是一箭三雕!
可刘捕头听我报了地址,却十分地欣喜,语气熟稔地和我套近乎:“原来是萧大人,小的年轻的时候,曾在京营当过兵,正是令尊的手下。萧将军为人正派,爱兵如子,一想起曾追随过萧将军,小的就骄傲自豪,觉得不枉此生。”
我冷哼:“那你为何又转来做了捕头?怎么不继续追随老将军了?”
刘捕头被我一问,愣了愣,随即蹙眉摇头,身不由己的扼腕叹息道:“没办法,小的是家里独子,我爹偏要花钱在老家给小的捐了个捕头的差事。”
我懒得看他继续演戏,也不戳穿他为何独子被人喊二舅,当即不耐烦地摆手,问他可知道方员外家的情况?
刘捕头回得甚是积极,说方员外是镇上最有钱的大财主,知县的小舅子,一心只认钱,掉钱眼儿里出不来的主儿,断不会和劫匪有什么瓜葛。
我若有所思的点头,手里下意识地惦着刘捕头给的钱袋子,心想今晚既已弄到了钱,又被他俩撞破,确实不适宜再摸进方员外家了,就此收手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但我还记得那个忒嫩的小妾,忍不住多嘴又问道:“他新纳的小妾,是怎么回事儿?”
刘捕头凝神想了想,摇头:“小的也不太常来这镇子,小妾的事儿,小的也不知道。”
我心中暗自叹气,看来还是得亲自摸进去看一看。
我抬脚,终于松开了瘦捕快的命门,他当即连滚打爬地起身,一把抱住刘捕快,竟是“嘤嘤”地哭了起来,好像吓破了胆似的。
我不放心放他二人离去,怕那刘捕快心思太多,转身觉察到了什么,再带人来追我。当即浅笑着装作甚是和蔼的样子,让他俩赶紧回去休息。他二人一转身,我便以手为刀,重重地砍在二人的后脖梗上,两人登时瘫软,晕在了地上。
我将二人扒得一/丝/不/挂,然后把二人的足袋分别塞到对方的嘴里,扯过瘦捕快手中的锁链,将二人背对背捆在了一起。看他二人就是惯会耀武扬威,鱼肉乡里的败类,今日小小惩戒,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我终于翻墙进了方员外家,还没站稳,一只恶犬猛地从暗地里窜了出来,狂吠着向我扑来。我当即抽刀,向着狗头一刀劈了下去,那恶犬呜咽一声,倒地毙命。
我其实被那恶犬吓得不清,出了一声的冷汗,但怕家丁被恶犬的叫声吵醒了,出来查看,多生是非,赶紧提刀躲进暗处。
我匿了片刻,见并无人出来,也再没有恶犬吠叫,便放心地继续去找小妾。既然是新入府的,那布置得最喜庆的屋子,定是小妾住的地方。
我很快寻到了一处挂着红灯笼的厢房,舔破窗纸,向内探看。屋内燃着一盏夜灯,隐约可见床上两人交叠晃动,摇得木床“咯咯”直响。没想到这方员外体力倒是挺好,大半夜的还在折腾。
我看不清床上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十分年轻,便蘸湿了手指,想把窗纸的破口再扩大些。还没来得及再把眼睛凑上去,就听身后有人轻轻靠了过来,我赶紧转身,同时挥出一记杀招。
来人轻巧避过,趁势将我挥出的手臂握住,只这一招,我立时明白对方功夫在我之上,怕另一只手也被他拿住,登时收招,抬眼打量对方。
这人带着面具,却不是之前那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此人身形魁梧,目光平和,扣在脸上的面具是张诡异的纯黑面具,和暗夜相融,看着瘆人的缥缈。
他握着我的手臂,猛然使力,将我甩上了他的肩头,而后轻轻跃起,几个起落就跃上了院墙。
我潜进民宅,也算是见不得光的事儿,所以虽被这人制住,却也不敢声张挣扎,只能任他扛着,又翻墙出了方员外的宅院。
黑面具把我放了下来,垂目看着我,那双眼睛似会说话,目光中蕴着的情绪是责备,责备我多事,夜里潜入别人家宅,偷窥人家夫妻的床笫之欢。
我不由得被他看得心虚,缩了缩脖子。
黑面具松开了我的手臂,转身要走。我上前一步,反手拽住他。
“昨夜那只鬣狗,是你射死的?今日提前给食肆钱的,难道也是你?”我其实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问了出来。
黑面具转身看我,并未答话,只是面具下的一双眼眸,平静中带着几分坦诚,似乎是默认。
“你一路跟着我,难道是为了保护我?为什么?”我靠近黑面具,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