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一声,假装活动身子骨,向外走了几步,见他俩没有拦我的迹象,又大着胆子走了几步。
忽然利刃破空的声音划破耳畔,我忙侧身避开,就听得对面的草丛中一声闷哼,似有人被击中倒地。
我正打算跑过去查看,一个高手纵身一跃,落到了我的身侧,伸手将我拉住,一把长刀递了过来。
“果然被李将军说中了,追兵来了。刚射死的应该是探路的前哨,咱们现在得赶紧藏起来。”
另一个高手神色骤然紧张:“来不及了,对方速度这般快,只怕功夫不在我二人之下,李将军你先躲起来,我俩掩护!”
我闻言,心中暗喜,还躲什么,我定是趁机开溜啊。但为了避免他俩怀疑,我还是虚伪地客套道:“这伙人一定是冲着我来的,怎能劳烦二位为我遮挡,还是二位先走,我来掩护吧!”
“将军莫要耽搁,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哥俩可是没法回去跟主子交代。来不及了,快走!”
我当即不再多言,一转过身,嘴角便弯弯翘起,开心地向山野中急奔而去。
夜色降临,山林中有“桀桀”的怪叫声,不断地从树枝间溢出,我不辨东南西北地胡乱跑着,很快就迷了路。
荒山野岭,撞见野兽可是要命的,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放轻了脚步,将耳朵支棱起来,倾听四周的动静,脚下的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谨慎小心。
又走了半晌,鼻端竟隐隐闻到了血腥的气味,我的心猛然揪了起来,握着刀柄的手心,汗涔涔的。难道我撞见了正在捕食的野兽?那它为了护食,一定会攻击我,我该往哪里逃?
我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想嗅嗅血腥味是从哪个方向飘来的,却似乎惊动了野兽,一连串响亮且尖锐的“呵呵”声骤然响起,距离我身前不过几丈远。
我现在是正对着野兽,若转身逃跑,必然会引得它从身后向我袭击,所以,只能将长刀举在身前,缓缓倒退,以求它能察觉到,我并无意打扰,对它更是没有敌意。
我凝神看向前方,看到了一对绿色的萤光飘在半空,瞪眼再瞧得仔细些,竟是数对绿色的萤光。所以,前方是一群野兽!
我一下子心就慌了,乌漆麻黑的,我要血战一群野兽,简直要命!
那群野兽瞪着绿汪汪的眼睛和我对峙着,似乎并不想扑过来,我强自镇定下来,后退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一些。
“咔嚓”,脚下踩到一根枯枝,发出一声脆响,没想到竟成了召集野兽进攻的号角,那群绿光顿时更亮了几分,“呵呵”地叫着,前赴后继地向我扑来。
无月夜,高大茂密的树影,连星光都遮得不漏一丝。我看不清野兽的形貌,听着叫声也并不熟悉,只闻得**腥臭的味道迎面扑来。那是从野兽张开的大口中溢出的臭味,我当即屏息,拼命挥刀,向着最近的一对绿光挺刀刺去。
“呜呜!”领先的那只野兽被我刺瞎了眼睛,凄厉地嚎叫着,其余野兽随即停下了进攻,几对幽幽的绿光缓缓向后退去。
这野兽倒是贪生怕死,难不成是鬣狗?
我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大着胆子晃亮,向前一照,看到草丛晃荡,隐约显出瘦小类犬的几道身影,应该确实是鬣狗。
虽也是凶残的野兽,但比虎狼要好对付的多,我于是松了口气,继续向后退去。
身后骤起了一阵微风,我心一惊,知有暗器袭来,忙转身举刀格挡,却挡了一空,只听得“呜呜”一声垂死嚎叫,一只鬣狗无力地从半空中跌落。
它竟是绕到了我身后,想要偷袭我。
我将火折子举高,想看看是何人救了我,但火光照了一圈,却看不到半点儿人影。可确实有人刚刚出手救了我,于是,我便朗声向着虚空道谢:“多谢恩公出手相救,不妨现身一见,也方便日后相认,报答恩公。”
对方不为所动,敛了气息。
我晃着火折子四下瞧了瞧,那群鬣狗因连死了两只同伴,精明地撤远了,却还惦记着食物和同伴的尸首,远远徘徊着,并不急着离开。
我蹲下身子,细瞧那刚死去的鬣狗,竟是被一根树枝贯穿了狗头。出手之人,功夫十分了得,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在他手中成了一招毙命的杀器。
“恩公既然不愿相见,那我也不强求了。这大晚上的,四周都是野兽,不知道有没有安全的地方,可否引我去过个夜?”我猜想对方既然出手救我,应该不会是想置我于死地的敌人,所以大着胆子求收留,但也知道对方可能不会回答。
四周静谧,果然无人应声。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我弯腰就近拾了些枯枝,点了堆篝火,盘坐在篝火旁,但眼睛仍不住地四处打量。
“夜里风寒露重,恩公过来烤烤火吧,很暖和的。”我继续向着虚空,诱惑地邀约。
只有噼叭的火苗爆裂声兀自不断地响着,暗夜里依旧没人应答。
我知道,那人应该还在,因为我并未听到他射杀了鬣狗后离去的动静。
莽莽山林,危机四伏,漫漫长夜,夜不能寐。于是,我一边拨弄着篝火,让火焰燃得更旺些,一边壮胆似的滔滔不绝地讲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想,一定要讲得好笑些,那个暗处潜藏的人若是被逗笑了,我就能从笑声中判断他在哪里,然后把他揪出来。
我讲自己打仗的时候,被敌军围堵,被追得实在太累了,就放缓了行军的速度,让士兵们休息下。结果,敌军追得太上头,竟然跑到了我们前边,与前方埋伏着的另一股敌军狭路相逢。
那也是一个无月夜,双方都觉得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但刚要交手,追兵先反应过来,自报家门,问是一伙的吗?可守军不信,说我这人就爱搞这些,装扮成他们的人,想蒙混逃出去。
守军问,今夜的口令是什么?追兵答不上来。于是,一言不合,抄家伙打了起来。
一场激战,直打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我领着弟兄们晃晃悠悠地还没到,探子就喜滋滋地回来,报告了前方自相残杀的惨烈战况。那还等什么!我当即带着将士们冲了过去,将残余的守军和追兵一锅端了。
哈哈哈哈哈哈,敌军是不是太蠢了!
我爽朗的笑声响彻山野,却仍然无人应和。
我一拍大腿,对着虚空特认真地商量道:“要不这样吧,我先眯前半夜,然后你眯后半夜。就这么定了,你帮我看着点儿篝火,别灭了。”
当然是无人回答的,我却不以为意,大剌剌地闭了眼。
再睁眼时,天已微亮,篝火却仍在燃着。我不禁嘴角上翘,对这个暗中的守护者更添了几分好奇,心中痒痒的,十分想立即将他揪出来。我昨夜闭了眼,原本打算假寐着静候他现身,然后猛然睁眼,抓他个现行。结果……眼睛没闭多久,我就不争气地睡着了。
我起身,腿脚有些酸麻,揉了半天才有所缓解。我将篝火熄灭,握紧长刀,继续向前走。
走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旭日蹦出了地平线,天色却并未变亮,成群的乌鸦盘旋在半空,遮天蔽日,鸟屎更是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我挥刀割了块衣角,包在头上,以免被鸟屎砸到不吉利。
在臭骚的鸟屎味中,我隐隐嗅到了一股血腥气,越向前走,血腥味越重,渐渐地盖住了鸟屎的臭味。我捂着鼻子继续往前,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拨开长草,惊起一群乌鸦,我更是被眼前的凄惨景象吓住,顿时手脚一软,长刀脱手,“哐啷”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眼前黑漆漆的一团,是一具落满乌鸦的残破尸体。
我鼓起勇气,弯腰将长刀拾起,挥刀将尸身上的乌鸦赶走。一时间黑色的羽毛四处飘散,伴着扑啦啦拍打翅膀的声音,如同魔鬼临世般的瘆人。
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脸,待尸身上的乌鸦都飞干净了,才将手指张开,漏开一条缝隙,向那尸首看去。
是个男子,面容被荒野中的禽兽们吃了大半,无法辨认,但仍能看出他穿着一身黑衣,应该是个练家子。
我又向前走了半晌,尸体多了起来,我远远望了几眼,好像都是黑衣男子,尸身上皆落满了黑漆漆的乌鸦,也有几只鬣狗甩着尾巴夹在鸦群中一同啃食。见到我,那群鬣狗也只是冷眼看了两眼,见我避得远,只装模作样地呲牙低吼了两声,又低头继续啃咬着尸体。
我觉得胸口憋闷,呼吸一滞,“哇”地呕出了一大口酸水。这样的景象,不过是战场上的日常,“铠甲生虮虱”、“白骨露於野”,我到京城不过才几个月,竟是变得娇气了不少。
我胡乱地抹了抹嘴角,无奈地摇头,抬手分开一人高的荒草,看见了熟悉的土路。昨日载着我出了京城的车厢,还停在不远处的路边,马儿已不知所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也是落满了乌鸦,却不见那两个高手。
我原本迷了路,在山野中兜了一圈,没成想又回到了原地。
我上前撵走鸦群,查看黑衣人的尸身,发现他们都黑巾遮面,似乎怕被人认出来。我顿觉好奇,接连用刀尖挑下了好几个黑衣人的面巾,皆很面生,未曾见过。我耐着性子,将所有黑衣人的面巾一一挑掉,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认出了其中一个,竟是金羽卫的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