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之后,她被白衔烛打动了。一个自己拒绝了那么多次的人居然能在这种时候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她特别感动,一定要好好道谢一番。于是,她拿着那盒芰荷粉,偷偷跟着白衔烛,上了墨清山。那是她第一次与白衔烛道谢。
正当她想与白衔烛谈话时,却看到了白衔烛鬼鬼祟祟地穿梭那条必经之路上,疾行得迅速,将树上几片刚落的树叶全都撕扯下来,在正面画出几道隐秘的符文,再一转,全都往江澄那个方向射去。
那一刻,她亲眼看到了江澄怎么被白衔烛计算,看到了在江澄昏倒那一刻白衔烛嘴角露出变得无比恐怖的那抹奸邪的笑,她脑海里那个对她温和、百依百顺、笑意盈盈的白衔烛从此不复存在。
白青璃从腰间取出那盒还留有余香的芰荷粉,凝望了一眼,重重地摔在地上,指着白衔烛破口大骂,“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芰荷粉,多清香啊。然后呢,就让我看到这个?!”她指了指江澄,“白衔烛,我真是看错你了!”
“阿璃,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这样?你可知云梦江氏是什么样的家族吗!倘若江澄死在了你的手上,你知道整个兀山白氏会怎样?!你忘了是谁让你有今天这个地位的吗?”
“阿璃。”白衔烛咬咬牙,像是狠下心来,“你让开,我不想伤害你,这件事与你无关。”
“如果你执意要杀他,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我再说一次,阿璃,你让开,我不想伤害你。”
“白衔烛,废话怎么那么多!”
她一挥墨韵轻涧扇,两道刚劲有力的墨痕冲向白衔烛,白衔烛本能地向上一跃,甩出一阵白旋风,打在白青璃身上,白青璃甩开墨韵轻涧扇,但还是被白衔烛的旋风击退了。
“可恶,怎么会这样?”
“阿璃,我说过不想伤害你。”
“我不会让你一错再错的。”
“阿璃……”白衔烛无奈摇头。
突然,白青璃大惊失色:“白衔烛!你在做什么!”她此刻一动不动,像雕刻在地上那般,嘴里喊出的一字一句在白衔烛耳里都像是窗外的哭诉。
“抱歉阿璃。我实在无法留他。”
“白衔烛!不!”白青璃撕心裂肺地喊。
白衔烛将白鹭轻涧扇化作一把利刃,直直往江澄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就越是杀气逼人。江澄动弹不得,望着前面咄咄逼人的白衔烛,他已知自己插翅难飞。
白衔烛已到他跟前,那冷如冰霜的凛冽眼神再次出现,眼里满是讥讽:“江宗主,准备好你的死期了吗?”
江澄很平静,轻笑一声:“我倒是没什么准备,只是可惜死在你这样卑鄙狡诈的小人手里。对自己的未婚妻都下毒手,还想做白乔的女婿?痴人说梦。兀山有你这样的副寮主,实属不幸。”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白衔烛将白鹭轻涧猛然插进江澄腹中,“再见了,江宗主。”
“如果很快便能见到阿爹阿娘和阿姐,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魏无羡,云梦和金凌靠你了。没想到,最后要你来掌管一切。”他闭上眼,等待着白衔烛给他的“礼物”,不禁落了泪。
“阿姐,等我。”
一道耀眼的白光冲出散灵鞭,击退了白衔烛,同时震垮了整个密室。
“啊!”江澄感受到一股灵力正冲进他的身体里,但是很强大,无法自行掌控。一阵天旋地转后,江澄闭眼迷迷糊糊地昏倒过去。
……
等他缓缓地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江厌离正坐在右边望着他,望眼欲穿。看到江澄醒了,她脸上一阵欣喜:“阿澄,你醒啦。”
那不咸不淡的妆容和熟悉的面孔让江澄瞬间清醒了。他看到了江厌离!江厌离好好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二话不说直接抱住江厌离,痛哭道:“阿姐!”
江厌离拍拍他的肩,轻声说道:“好啦阿澄,怎么了,这么激动做什么?是不是昨晚从清谈会回来太累做噩梦了?”
听到这话,江澄再不能控制自己,紧紧抱住她,“阿姐,我好想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他哭得语无伦次。
江厌离很少见他这样哭得彻底,拍拍他的肩,任由他放声大哭。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地清醒过来。环顾四周,这里是莲花坞,和自己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莲花——坞?!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不对,这是哪?!他环顾四周,窗外是偌大的莲花湖,门外熟悉的九瓣莲花纹映入他的眼帘——他现在真的在莲花坞里!
江澄心头一惊:“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问江厌离:“阿姐,阿爹阿娘他们呢?”
江厌离奇怪地看向江澄,摸摸他的额头:“阿澄,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澄摇摇头,“不是,阿姐,我只是……”话音未落,他看见江厌离低下头,眼角微微泛起泪花,哽咽道:“阿爹阿娘他们……”
见状,江澄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更震惊了:“怎么会?难道——我回来了?”
江澄着急发问:“阿姐,现在是什么时候?”
江厌离擦擦眼泪,道:“阿澄,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如今温氏已覆灭,各大家族都正调息休养。你昨天赴清谈会,回来已是子时,我看你太累了,便让你早些休息。谁知一觉醒来,你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氏覆灭?!”江澄惊喜。
“是啊。阿澄,你到底怎么了?”
“阿姐,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她一脸担忧。
“真的,我方才只是太困了。”
“那你要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知道啦,谢谢阿姐。”
话音刚落,江厌离便走了出去,走时偷偷望了江澄一眼。
江澄独自在房间捋清事情脉络。他本在白衔烛的一刀穿心下丧命,却不知怎的,一道白光闪过,意外地回到了温氏覆灭之后。
温氏覆灭,正是温宁还未毙命之时。若此时阻止了温宁的死,是不是江厌离就不会死?或者,以江家之力去保护那些没有杀过人的温家余孽,是否江家就会沦落到与仙门世家为敌的地步?
“若江家力保温氏余党,是否会被众多家族所针对?”
先前在观音庙里,金光瑶那段话让他一刻也忘不了:“但凡你当时对你的师兄魏无羡好那么一点,让你们云梦江氏显得坚不可摧,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说起来,魏无羡今天被人人喊打,江宗主你也有一份功劳。”
的确,当初要是江澄能对魏无羡不那么嗤之以鼻,让他不至于跑到乱葬岗去,魏无羡也不会血洗不夜天,江厌离也不会因此而死。但根源,真的只是这样子吗?若当时魏无羡没有救江澄,他是否便摆脱了人人喊打呢?
世上每个人都是无缘无仇的,总有个人是要先开头的。可为什么,一定要一个身疮百孔的开头?或者,为什么要有人来开头?江澄他自己也无从获取答案。
若不保温家的人,江家的确不会与仙门为敌,但事情仍和当年那般:魏无羡叛逃江家、乱葬岗出夷陵老祖、温宁成为鬼将军、江厌离因挡剑而死。若江厌离一死,魏无羡再次血洗不夜天,到时候还是等十三年的痛苦。
保还是不保?救还是不救?江澄难以抉择。倘若当时在金麟台上江澄公然为魏无羡力辩,让旁人认为他们不可攻破,事情会发生转机吗?
江澄心道:“既然上天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那我便好好用它。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温宁,此时的他应该还在穷奇道。倘若来不及,我这趟回来也是徒劳。”
他走出门外,一切都那么熟悉。莲花坞仍是他重新建立起的莲花坞,该训练的照常训练,魏无羡不知道跑到那个小巷里玩了。他再一次看到熟悉的场面,可谓三生有幸。
遗憾的是,他未能回到更早之前阻止莲花坞的覆灭。可他知道即使回去,莲花坞还是会被温氏灭亡,到底是无用功。
但是此刻,姐姐在,魏无羡在,金子轩没死,温宁也未变成鬼将军,一切都似重新开始,一切都好像还有机会。此时,一个门生前来禀报:“宗主,兰陵金氏发来请帖,说是邀您、大师兄和师姐前去百凤山围猎。”
江澄心道:“这个时候怎么半路杀出个百凤山围猎?等等,百凤山围猎?这时好像对得上百凤山围猎。当年的围猎不知错过了什么大事,让魏无羡出尽了风头。”
这次他得亲眼看看,这个魏无羡到底做了些什么,当年姚宗主的话他可是历历在目。他接过请帖,道:“这请帖我收下了,请转告兰陵金氏,云梦江氏定会准时赴约。”
话音刚落,魏无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江澄!”
江澄看了一眼魏无羡,这时的魏无羡和先前意气风发、明俊逼人,只是周身笼罩着一股冷冽的阴郁之气,俊美却苍白,笑意中尽是森然。
他在想,若那个时候魏无羡的金丹没有换给他,他是否依然神采飞扬。只是,纵使他知道了金丹的真相,魏无羡知道他出走的原因吗?
魏无羡走近江澄,坏笑道:“江澄,过几天百凤山围猎,准备好一骑绝尘了吗?”
“如今谁不知道你夷陵老祖的厉害?我可担当不起。”
“江澄,你什么时候说出这种话来了?”魏无羡有点惊讶,“要是放在昨天,你一定会说‘魏无羡你给我闭嘴’之类的话。今天有些反常啊。”
“人总是要学会长大的。”江澄抬眼看他,“倒是你成天往外跑,不知道的以为你被我们江家赶出去了。其他家族怎么看我们?”
魏无羡乍一听,居然没听出什么毛病来,随即调侃道:“好吧,看来我们的江宗主,果真有宗主的风范。”
江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还给我笑!”
魏无羡下意识地躲闪:“果然是江澄哈哈哈!”
这一笑话完,江澄道:“魏无羡,温宁此时身在何处?”
魏无羡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如今温氏覆灭,剩下的人全都被发放到一个地方去了。”
江澄若有所思:“这样啊。”
魏无羡道:“江澄,你难道有什么想法?”
江澄道:“没什么,问问罢了。”
魏无羡愣了一下:“好罢。”
随后,魏无羡道:“江澄,你今天很奇怪。”
江澄道:“嗯?”难道被发现了?
魏无羡打量他,证实了心中猜想:“你肯定中邪了!”
江澄一拳过去:“魏无羡,你找死!瞎说什么!”
魏无羡躲过一拳,哈哈大笑:“江澄,肯定是我笛子吹太好,令你鬼迷心窍了!不然怎么会问起关于温家的事情!你快夸我!”
江澄无语:“你这小子,真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