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早饭后,两个人肩并肩在碧湖边散步。
自从知道方倾在吃药,季洵就坚持带着他早睡早起,现在终于也习惯成自然了。
碧湖边,柳叶连绵成荫。这天的阳光不很刺眼,脚下的小路又多半被树荫遮挡,所以两人并肩散步的时候并不觉得热。
大三的课程比大二的少多了,更何况,季洵和方倾都不是会那种会好好听课的人。
季洵是喜欢自学懒得听课,方倾则干脆是一点听不懂。
所以大家上课的时候,两个人闲在宿舍里无聊,季洵就提议一起去碧湖边走走。
阳光从头顶的槐树叶间疏落地洒下来,落到地上是星星点点半明半暗的圆点,小径因而显得斑驳。
空气中隐隐的有几点柳絮,但不很多。路旁的月季花周围浮动着小小的蜜蜂。小路上很安静,没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也没有人群的喧嚣。
方倾时不时仰头看一眼头顶,看到阳光洒在叶子上,颜色深深浅浅。
他忽然感觉心情特别好,紧紧地抓住了季洵的手。他简直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不要再流逝。
身旁的季洵却忽然打破了沉默:“你那天说,这阵子要先按兵不动,等魏宏哲来找你?”
提到魏宏哲,方倾立刻收敛了脸上淡淡的微笑:“是的。”
“如果他找你,你打算怎么办?”季洵追问。为此,他已经纠结了好几天。
“他找我,我就回去。”方倾的语气很平淡,好像他对此无所谓。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季洵反问方倾。但对于方倾方才的回答,季洵并不感到意外。
“我是很讨厌他,”方倾点头,接着仰起脸,看着头顶的树叶:“但是该了结的事情,总得有个了结。”
“只要我回去,跟魏俊明里应外合,他就威风不了多久了。”
“非得是你回去吗?”季洵突兀地开口,语气不免有些烦躁。
方倾听出来了,拉着他在路旁的一条长凳上坐下:“你先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啊方倾!”季洵反攥住方倾的手,脸色很不好看。
“我和赵宾费尽心思把你从那间屋子里带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养足精神后再进去受折磨的!”
“你既然下决心跟我走了,又为什么还要回去管他们呢……”
季洵说着,神情越来越悲戚。他双手抱住方倾的肩膀,痛苦地把脸埋进了方倾的怀里。
隔着一层薄薄的短袖,方倾感受到季洵的双手正用力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他将他抱得那样紧,像是怕他下个瞬间就会消失一样。
方倾心里也好疼,疼的几乎喘不上气来。他一下下温柔地抚摸着季洵脑后的头发,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后脖颈。
这一次,换成方倾低头,无比珍惜地吻在季洵的发顶。
“亲爱的,季洵。”方倾喉咙里有些哽咽,然而还是微笑着,轻轻捏了捏季洵的耳朵。
“记得我撞到脑袋后回家养伤时我们玩的游戏吗?”
“那天的赌博游戏,赢家是我,也是你。你说要一辈子陪着我,我又怎么可能不永远陪着你。”
季洵抬起头,不敢相信般望向方倾微笑的脸庞。方倾则轻轻捏住了季洵的耳朵,晃了晃。
“捏住耳朵,你就跑不了了。还记得吗?”
季洵点头:“当然记得。”
“那就好。”说罢,方倾微微挑眉,警惕地环视四周。
见四下里无人,遂俯身轻轻在季洵的前额上啄了一口,手指梳理着他乱蓬蓬的头发。
“不要太担心我,”他说:“现在和那时不一样。”
“那时我生着病,又没有什么牵挂,所以无所谓生与死。但现在早就不一样了。”
“我那时既然赢了赌注,之后又怎么舍得死……”
“闭嘴!”季洵一把捂住方倾的嘴,护着他的后脑勺将他压到在木头长椅上:“不许说那个字!”
“唔唔……”两个人的姿势太暧昧了,方倾急得眼睛瞪得溜圆,手忙脚乱把季洵给推开了。
“喂!”他压低嗓子,厉声警告季洵:“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这tm是学校!”
“……”季洵委屈巴巴瞧他一眼,紧紧抿起双唇。
方倾顿时没话了,几步走上前去赶紧哄:“哎呀好啦好啦……”
“没准魏宏哲一直不找我呢?他要是一直不找我,我就一直不去,好不好?”
被他这么拍着后背耐心哄着,季洵鼻子一酸,更难过了:
“他肯定会找你的。”他喃喃道,忽然一把抓住了方倾的肩膀:
“方倾!”他急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是方倾!如果你要走,一定提前告诉我!”
“我可能会难过,会不想让你回去。但是你无论如何得告诉我!”
“如果哪天我回家发现你忽然就不在了,我怕我会受不了!”
如果真是他找我,恐怕我根本没有时间见你最后一面吧……方倾看着季洵急切的脸,心里万分悲凉。
然而此时的季洵正急切地需要一个答案。方倾别无他法,只有连连地点头。
“好,”他说:“我答应你。”
两个人擦一擦眼睛,整理好身上被揉皱的衣服,又继续往前走,牵在一起的手比刚才攥得更紧了。
围着北湖转了一圈后,还是季洵先打破了沉默。他问:“我们下一步去哪儿?”
方倾在心里沉思。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自己能留在季洵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魏宏哲随时可能找上门来。
既然如此……
“下一步……我们去车上看看吧。”方倾说着,转向季洵,问他:
“车祸当天,你开的那辆车现在在哪儿?”
那天正好是5月24日,距离今年的元宵节整整3个月了。
两个人打了辆车,一同前往季洵家的别墅。
天气很热,车里面开着空调。车开到门口时,季洵打开后排的车窗,对着站岗的保安一点头。
大门随即徐徐打开,两人在别墅的门口下了车。
家里的吴管家迎上来,见了季洵,并不叫少爷,直接叫了名字:
“季洵,”他笑得很和蔼:“我听门口保安说,你带客人回来了?”
“是,”季洵点头微笑,落落大方地牵着方倾的手:“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同学,方倾。”
方倾松了口气。
一路上,他不止一遍地小声叮嘱季洵——到了家里,千万别说自己是他男朋友。
季洵满口答应。
然而那位管家却很惊喜地看向方倾,像是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
“喔!”吴叔看了方倾一眼,眉开眼笑地点点头:
“这位就是方同学啊!来,外面热,你们俩赶紧进屋!”
几人进了客厅,扑面而来凉爽的气息。别墅里通透敞亮,吴管家引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方倾环视了一圈这整间别墅。
很多时候从装修风格上,基本就能看出房间主人的性格。
象牙色的地板,奶咖色的真皮大沙发,房顶很高,上面是个巨大的环形吊灯,挂在头顶闪闪发光。
玻璃质的矮桌上摆放着与周围颜色搭配的大理石花盆,里面的一大颗玫红色蝴蝶兰正在热烈地开放。
视野中偶然可见点睛之笔的金色描边,却并不凌乱,只是十分有致地作为点缀出现。
整体地看下来,方倾在心里大概地有了个概念——这所房子的主人十分谦逊,并无意炫耀自己的家产。然而家底殷实确实必然的。
“季洵呐,”吴管家随后开口:“你带着方同学四处转转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啦!”
说罢,管家先生从身后的佣人手里接过一盘水果放在他俩面前的桌子上,又倒好两杯橙汁。
随即,老人家乐呵呵地一转身,变戏法似的,忽然不见了踪影。
“……”方倾拿起杯橙汁,满脸怀疑地看了季洵一眼。
“我好像没见过这位叔叔。”他意有所指。
“嗯,”季洵点头:“他也没见过你。”
“那叔叔为什么那么惊讶。”
“……”季洵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可能因为我跟他提过你。”
茶都送到唇边了,方倾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季洵模糊不清的态度顿时让方倾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你、你跟叔叔说什么了?”
季洵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我大概……”
季洵刚开始还结巴,最后纠结半天破罐子破摔一口气全招了。
“我大概是跟他说过我喜欢你然后一直在追你可是一直追不到然后不知该怎么办。”
方倾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
“我猜,”季洵说完开始分析。
“只是我猜啊!他可能看到你跟我回家了,就以为我终于追到了,所以高兴。”
“……季洵。”方倾仰靠在沙发上,以手扶额:“我好像记得,你那天说过,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追我。”
“呃……”为了避免让方倾提前知道那个惊喜,季洵脑子里如果有齿**概已经转得都冒火星子了。
“嗐,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有一天我妈妈跟他说漏嘴了。他问我是谁,我就说是你了。”
“好吧。”方倾只是觉得无奈,但事到如今早也不必瞒着了,所以他并没有责怪季洵的意思。
方倾顺手接过来季洵递给他的掰了一半的脆桃,啃了一口,仰头看着头顶的吊灯:
“这个吊灯真的很好看,”他由衷地说道:“但是为什么,我看着觉得这么眼熟呢?”
“……噢。”季洵顺着方倾的视线,也看了眼两人头顶悬挂的那个璀璨的大吊灯。
他干笑了声:“好看是好看,但你觉不觉得,它和我家的装修风格一点都不像。”
方倾没好意思直接说是,便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这盏灯,是我妈在英国找人特意定做的。”季洵眨眨眼:“你觉得它眼熟,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什么原因?”
“你是不是看过‘歌剧魅影’那部音乐剧?”
方倾猛地想起剧里那盏从头顶砸下来的吊灯:“……!不会吧。”
“会。”季洵说着,仰靠在方倾身边,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妈是那部音乐剧的狂热粉丝,收藏了历代魅影的亲笔签名。”
“这盏吊灯是专门找人仿制的,尽可能做到还原。她在这所房子装修前就先把灯找好了。”
“为了能让这个灯像音乐剧里一样时不时掉下来一次,她特地让人加固了天花板,以免出什么危险。”
“噢,这样啊。”方倾点头,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确实,要是像音乐剧里那样砸到人就不好了。”
“不是这样的,你把她想象的太善良了。”季洵表情微妙。
“那是……?”
“她说这个灯是瞄准了桌子的,只有闲的没事站在桌子上的傻瓜才会被灯给砸到。”
“她就是怕砸坏了她定制的这个心爱的灯。”季洵最后补充道。
“哈哈哈……”方倾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这个灯,真的可以像剧里那样砸下来?”
“是的,你要看吗?”
“别。”方倾赶紧拦着:“我们还是赶紧去车库看车吧。”
“不着急,”季洵说着,站起啦拉住了方倾的手,带着他上楼:
“先去我卧室待一会儿。”
季洵妈妈在家里砸吊灯的行为……
危险动作,切勿模仿。(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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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车祸的那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