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森林保留区 第6章 遇险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李观宸已经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有些发冷。他赶忙把湿了的衣物换成干爽的。又这么走了一小段，正当他心里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真的有条大路。他喜出望外，下山后住上宾馆洗个热水澡的美好愿景近在眼前。山路陡峭，他走起来异常小心。

为了快些下山，他加快了步伐。不时有冷风吹来，他愈发感到寒冷，把保暖的衣服都拿了出来穿上。天阴沉得不像话，他心中惶恐，连走带跑地下山，甚至好几次不小心踩到小石子险些摔倒。云层很厚，看不见太阳的踪迹。他心中暗暗担心要下雨，虽然自己带了雨伞，但一旦下雨，气温会更低，衣服湿湿的也很难受，山路也会变得更难走。

直到光线变得更差，他才陡然意识到，不是阴天，是天黑了。

太奇怪了，天黑得实在是太快了。

哦。攻略里是夏季，是天黑最晚的时节。

而现在恰恰相反。

天黑以后，气温会下降得更快，会看不清路，还会有野兽。

该不会死在这里吧？

当死亡的念头初次出现，便再也挥之不去。恐惧如摄人心魄的迷香钻进他的身体，融入他的血液，在全身肆意流淌。

他开始后悔了。

不该离同伴太远的。或者不该上那该死的厕所。或者发现没有信号的时候就应该多加小心。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该来这天杀的金云山。

我李观宸，读书时是学霸。在魔都也是佼佼者，学得好，玩得开。参加十大时夺冠，满座为我喝彩。牌桌上是顶配，酒吧里也是人群中心。我认识那么多人，斩女也斩男。老师看重我，朋友都爱我，我真诚对待每个朋友，对弱小者施以援手，我应该永远光华璀璨，怎么能就死在什么金云山？

我不能死在这儿。不然沈落子善会愧疚一辈子的。若薇的手术不知道怎么样了。周二还有任务要交。约好要去的新桌游店还没去。杨树里的火锅店还没有多去几次。上班路上的烤鸭很香，一直没买。还想再坐一次摩天轮。沈落子善的生日计划去游轮观光的。死了就没人每年给去了汪星的蚕豆过生日了。还没来得及出人头地回报父母，死了父母就无依无靠了。

过往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铺开。脑袋发胀，嗡嗡作响，心脏在狂跳，甚至能听见清晰的心跳声。李观宸不小心踩空滚落，头撞上树干发出闷响，晕了过去。

“哟！刚参加完十大？”一个爽朗女声直直指向他。

是梦吗？他脑袋有些发蒙，周遭模模糊糊，循声望去，许久才辨认出是翟爷，以前的牌友。他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向他投来，下意识地回望，对方却迅速收回了目光。

是小凉。他其实和她不是很熟，只是经常一起打牌。有和她稍微熟一点的人叫她“小凉”，自己也跟着叫了。她此刻正坐在翟爷旁边，如她一贯的状态安安静静的，像是被察觉了视线而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重新抱起手机。

有冷风吹来。他起身去关门，却在回座位的时候刚好瞥见了她的手机屏幕，是搜索界面。

搜索栏：“十大是什么？”

最上面的一条回答：“十大是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简称。”

直到回到自己座位上，她还在抱着手机发愣，仿佛有什么让她无法理解。

他想起来了。这不是梦，是他的回忆。参加十大的时候也刚好是他最热衷打牌的时候，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难道这就是濒死体验吗？

他不甘心。

李观宸意识逐渐涣散，陷入了昏迷。

好像有什么声音。

是两个人在说话。

“要不把他们手脚给打断吧。懒得看着他们。”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人牲不能断手断脚！对山神不敬！”一个年老的声音呵斥道。

“呜。”

李观宸昏昏沉沉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很苦，却没有力气吐出来。

“祭山也没几天了。别出岔子。”年老的声音在絮絮叨叨，“我跟你说，如今的……”

“知道知道！”年轻的声音打断了他，“如今的圣子圣女关系和睦，为日月同辉兴盛之相，不像以往的圣子圣女争斗不休只留一个。真是天佑我修泽。这话你隔三差五就重复一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既然知道，就好好准备祭山！王家祖祖辈辈掌管祭祀，今年是福泽之年，王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有差池！如今出现人牲，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切莫因一时懈怠坏了修泽命数！”

“知道了知道了！”年轻的声音求饶似的开口。

“按规矩，这两天只能喂山泉水，五谷都是污物。明早先放一次血初祭。先照着做初祭吧，说再多你也记不住。”年老的声音充满无奈。

“您知道就好。”年轻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我睡了，你盯着点。千万别让这人牲跑了。以往人牲都是成对出现，有可能白天还会出现个女的。实在困了就喊我。”

再有意识时，周围静悄悄，只能听见柴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和轻微的鼾声。李观宸还是头晕，嘴里不知名的东西更苦了。他怀疑这苦东西有问题，不着痕迹地把它顶了出去，休息片刻，意识才逐渐恢复清明。他悄悄眯眼，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不远处生了一堆火，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正靠树坐着打瞌睡，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向前一点又一点，旁边有个卧着的黑影，应该就是之前说话的老汉，发出不大不小的鼾声。自己背靠大树，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树上，双脚也捆在了一起。他正姿势别扭地躺着，头上似乎被戴了什么东西，脖颈上套着一个粗糙的松果项链。后方似乎有泉水的声响。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完好，但口袋里空空如也，背包也不翼而飞。许是为了防止他逃跑，鞋也不见了。看来，眼前的人不图财只害命。自己得先想办法解开绳索才行。

李观宸这下变得出奇冷静。他静待时机，直到那位年轻男子也传出轻微的鼾声，他才尝试用脚去够火堆里的柴火。

一次……两次……够不上……

李观宸强忍手腕上的剧痛，又尝试了几次，仍是不行。他迅速思考，将夹起一根树枝，将另一头伸进火堆里。

烫……实在是太烫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树枝无力地掉在夹回来的途中。幸运的是，那根小树枝竟点燃了落点附近的枯松针，让他不至于前功尽弃。他眯着眼仔细观察年轻男子，一旦对方有睡眠变浅的迹象就立刻停止动作。

好在或许是因为年轻，对方一直没有醒来。李观宸放松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利用刚刚点起的小火引燃身侧的枯枝败叶。在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中，身侧终于燃起了微弱的火焰。李观宸一边忍受着手上皮肉灼烧的痛，一边靠重获自由的幻想麻痹自己。实在是太疼了，不知不觉中他的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浑身也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必须逃出去。

李观宸咬着牙坚持。

绳索，断了。

他立即如法炮制，烧断了脚上的麻绳。

火堆旁的俩人已经睡熟了。

李观宸异常小心地观察他俩，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地面对着他们往后退。脚底传来尖锐的疼痛，可他管不了这么多。

他一步一步地远离，直到觉得够远才放肆奔跑起来。不知跑了多久，面前出现了刚才听见的泉水。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腕和小腿都烫伤了，紧急地用泉水冲洗了一下烫伤的地方。他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掌心出现浅绿色的光芒，烫伤的地方痛感减少了不少，有种清清凉凉的感觉。现在的他，也顶多做到这样了。

他无法理解现如今怎么还会有祭祀的地方。但如果事关祭祀，怕是发现他不见了就会安排搜山，届时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这样看来，必须在天亮之前就下山。

要如何下山呢？如今是夜晚，周围也没有路。

李观宸没有时间犹豫，顺着泉水的方向跌跌撞撞地逃遁。

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哪怕运动会上他也从没这样竭尽全力的奔跑。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眼冒金星，若干次不慎摔倒，又竭力爬起来继续逃。

累……痛……

手好几次被尖锐的岩石刮下皮来，膝上也因着几次摔倒大抵已变得青紫，脚底更是钝痛夹杂着锐痛，甚至趋近于麻木。如今他已是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刺激他敏感的神经。他已经精疲力竭，但又绝对不能允许意识模糊，甚至故意减少止痛的次数，用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

要是天很快就亮了怎么办？

要是没能逃下山怎么办？

要是逃下了山还是被抓回去了怎么办？

恐惧在呼啸。他不敢想却又止不住地想。

他从未如此希望天亮得慢些，夜色是他最后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