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胞回响 第10章 第 10 章

陈京洛也没想到自己活过来之后要找的第一个人会是方百川。

自从上次动手事件被方百川保下之后，她觉得这个满腔热血的老师没准能帮上自己，于是放学后去办公室和他认真谈了谈住校事宜，用了想更专心学习的借口，不出所料方百川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会帮她和家长谈一谈。陈京洛离开时反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默默松了口气。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始终认为解脱自己的第一步是远离家庭。确认过高颖无法给自己需要的亲情，这一次她选择放弃希望，早日斩断。

教室里只剩几个逗留的人，杨可漪家里有事提早走了，倒是让她自在了一些，没多大的恩情还整天跟着，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压力。

陈京洛收拾完书包往外走，一路上都在想高颖会不会同意她住校，一只脚刚踏出教学楼就被人挡住了。

“嗨，同学，”为首的男生身体微倾，脸靠近了些，“认识一下呗。”

三四个男生站了一排，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嬉笑着看她的反应。

陈京洛没说话，收回一只脚，抬头看他：“你哪位？”

“付姚，我们见过的。”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看这个笑的样子就不能是什么好东西，陈京洛点点头，催促道：“让一下。”

付姚没动，又靠近了一些，刻意压低嗓音说道：“我还没好好看过你呢，之前都不知道一班有这样一个小美女。”

陈京洛皱眉，伸手要推开他，却被他抓住手腕。她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付姚用力紧握她的手腕：“不是说了吗，认识一下。”

陈京洛默了两秒，用另一只手去推他：“没兴趣，别挡路了，保安看着你们呢。”

这个距离只要喊一声门口的保安就会注意到，几人稍有忌惮，陈京洛顺利把人推开。青春期的叛逆小鬼就喜欢搞这些尴尬的，她皱着眉，头也没回地往前走。

绵长的夏天让人昏昏沉沉，高三的生活单调至极，只有日复一日地复习和两点一线的踪迹。

新闻里播报着今年的最后一场台风即将登陆，受到台风影响，径州也会有持续三天的降雨。

陈京洛一向讨厌雨天，被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弄得有些焦躁，皱眉盯着桌上的化学试卷，看了好几遍题目都没往脑子里去。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杨可漪跑来问她：“雨快停了，一会儿出去溜达溜达？”

闷在室内三天了，卷子写得人头晕脑胀，陈京洛点点头，跟她一起走出教室。受台风影响，这几天的温度都有下降，连风都是清爽的，吹过皮肤时很舒服。

穿过教学楼间的连廊，杨可漪伸出手在半空停留了一会儿，说道：“好像已经停了。”

天色将暗未暗，陈京洛把两侧的碎发捋到耳后，说道：“再往前走走？眼睛酸，不想上自习了。”

杨可漪没有意见，两人出了教学楼，在清新的空气里漫无目的地溜达，陈京洛对高中的记忆已经很淡了，有些地方她几乎毫无印象。

“哎，好像又有雨丝了，进去坐会儿吧。”杨可漪擦了把脸，往前面的艺术楼走。

陈京洛没怎么来过这栋楼，上了台阶就是一个挑高三层的大堂，除去摆在中间的那架钢琴，就只有墙边放置了一些绿植，显得有些空荡。

没有椅子，她们也不打算上楼，陈京洛走到孤独伫立的钢琴前，在琴椅上坐了下来，恍然觉得自己真的忘记了很多，她都不记得这里有一架琴了。

为什么放在这里呢，她随口问道：“有人弹过吗？”

“不知道，没见过，”杨可漪在她边上坐下，“可能是用做装饰的吧，为了表示这栋是艺术楼？”

陈京洛伸手抬起琴盖，动作很轻地摁下一个琴键，听到风里有一点清脆又单薄的回声。

“你会弹？”杨可漪问道。

“不会。”陈京洛收回手，偏头去看外面的天色。

马上就要天黑了，树枝和树影都在风里微微摇晃，没有作乱的琴音，一切显得安静而美好。陈京洛很喜欢台风过后的天气，清新凉快，似乎能抚平很多生活的褶皱。

“这个风好舒服啊，”杨可漪叹了口气，“可惜是今年最后一个台风了。”

“嗯，”陈京洛点头，突然想到，“如果有烟花就好了。”

“啊？”杨可漪看着她。

“烟花啊，”陈京洛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比起过年放烟花，更期待在夏天看到。”

杨可漪看着她手指的方向，略略点头：“小时候有烟火节的，现在都没了，被你一说我也好遗憾，在夏天的结尾看一场烟花应该挺浪漫的。”

“对吧，”陈京洛笑了笑，“学校附近高层建筑少，尤其是操场那里，抬头就是一整片天空，有烟花的话会很漂亮吧。”

杨可漪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又很快抽离：“可惜不会有，住在附近的人会放就好了，我们还能占个便宜。”

陈京洛回想了一下，记忆里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叹了口气：“应该不会有。”

“雨停了，”杨可漪说，“走吧。”

“好。”陈京洛站起来。

有点新奇。她原本觉得自己是一个不会有遗憾的人，对于过去发生的一切只会选择淡忘，但在这一瞬间，她突然也觉得有些遗憾。

如果有烟花就好了，如果高中的时候能过得高兴畅快点就好了，她从来没有期待过幸福，唯一追逐的就是片刻欢愉。

晚自习下课时雨彻底停了，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气息，风小了一些，天气还是很凉快。

陈京洛收拾完书包，看到朝自己走来的杨可漪，笑着说：“真的不用送我回家了，我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

最近有人议论是不是他俩有点什么了，陈京洛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但杨可漪显然没那个意思，脸皮又薄，她不想杨可漪在人言籍籍里为难。

“哎，”杨可漪抓着书包带子叹了口气，“担心你嘛。”

“不要担心。”陈京洛说。

“好吧，那你到家了给我发消息，”杨可漪妥协，“遇到什么事也打电话给我，我会赶来救你的。”

“好。”陈京洛点头。

她转身要走时，耳旁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教室里一下子涌出很多人，走廊上瞬间挤满了脑袋。

“卧槽，烟花诶！”

“谁放的啊？”

“看方向是后门的巷子那里！”

“啊啊啊啊好漂亮！”

陈京洛站在人群后，怔怔回头，窗外是满天的烟花，大朵大朵前仆后继地绽开。

“好幸运，真的有人放烟花了啊。”杨可漪感慨。

“是啊。”陈京洛小声说。

一道道炸响像是传进了身体，她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似乎跟着烟花改变了节奏。

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吧，她突然想到，就像蝴蝶效应那样，改变了一点微小的细节，就能得到巨大的不同。

会的，会更好的。

·

房间里的立式电扇有些老旧了，转动叶子的时候发出一些细碎的响声。

陈京洛给短发勉强扎了个揪揪，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后颈，趴在书桌前写着一张数学试卷。她一旦落笔就写得很快，流畅的字迹工整又清晰，是老师喜欢的典型。

“姐。”许嘉树敲了两下房门，听到屋内人应了一声，推门进去之后愣了一下。

陈京洛穿着一条灰色棉质吊带裙，一条腿曲着，脚踩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少女玲珑的曲线却因着这条裙子和不羁的姿势尽显无疑。

“怎么了？”陈京洛见他不吭声，回头看向他。

“哦，”许嘉树错开视线，“你饿吗？妈要煮宵夜。”

“我不饿，你吃吧。”陈京洛转回头，继续写着题。

电风扇吹得她有点头晕，没多久房间门又一次被打开，这次没有敲门声。

高颖端着一盘水果放在书桌上，看到她的衣服忍不住皱了眉：“自己房间这样穿就算了，出来记得换件得体的。”

“哦。”陈京洛没放心上，瞎点了两下头，从盘子里摘了一颗红提塞进嘴里。

高颖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她刷刷写了半页卷子，从口袋里掏出钱，压在笔袋下面：“明天拿去给你们班主任吧，我让他帮你申请住校了。”

陈京洛扫了一眼那沓钱，故作镇定地问：“怎么突然让我去住校？”

“晚上回来路都黑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高颖把她的台灯调成暖光，“你们老师说费用有减免，钱应该差不多，缺的话自己贴点。”

陈京洛低头看着卷子上的字符，她正好卡在一道做不出来的题，而这会儿她的嗓子也像做题思路一样被卡住了。

“你也不是小孩了，做事稳重点，不准再和上回那样跟人打架，像什么样子，”高颖想起来那事就没好气，脸色沉下来，“我花这么多钱让你读书，不是为了丢脸的。”

“知道了。”陈京洛闻言清醒了不少，硬邦邦地答了三个字。

高颖没再多说，快步走到房外。陈京洛隔着门听到了外面餐桌上许嘉树的声音，她看了眼桌上盘子里散落的红提，面无表情地挨个塞进嘴里。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惹出第二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