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疆 第9章 第九回 “醉卧沙场君莫笑”

篝火的反照和火花的四溅，仿佛在讲述着一段流星划过天空的故事。老人们常说火种是一种神祇，可以守护人们不受恶魔的伤害。火焰是生命的象征，向人们传达了勇气、崇高和毅力的勇士精神。

北营里的军旗都挂上了铜铃，晚风吹过拂起一阵清脆，此刻军营里的众人都端着一碗酒站在军营前。他们面前的火堆正烧着战亡士兵的遗物。

沈泓和沈娮汐都是第一次见此般肃穆场景，宛如朝廷中典礼般庄严，但更添几分萧瑟。楚云歌本怕他们身弱，再被大漠上路过的孤魂野鬼冲撞了，不愿让他们来，但沈泓为一国储君坚持送淮安的战士一程。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 ...”

楚云歌喊一句，将士们跟着喊一句，手中的剑敲击着盾牌发出有节奏地金属碰撞的声音，军鼓附和着擂起，军营里的战马也好似通人性般，发出阵阵嘶鸣。

这一刻，在漆黑如墨的夜里，在大漠银月下，久居皇宫的沈芸浠仿佛看到了战场上厮杀的军队，一片尘土飞扬中啼鸣的战马。还有一个手持长枪的将军，将军身上战甲闪烁着寒光，刀光剑影中冲锋陷阵。

将军？对了，镇北侯世子去哪了？沈娮汐一直觉得少了什么，突然发现下午刚回来的那个小少年不见人影。

这时，一阵幽鸣声响起，如泣如诉，如歌如怨，苍凉的笛声直叫人潸然泪下。人群中啜泣，哽咽的声音低低传来。沈芸浠在笛声中听到了对亲人的思念，对故土的眷恋，对国家的捍卫，对朋友的不舍，几滴泪珠竟不自觉地滚落。

她寻着笛声望去，不远处的哨楼上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那，那人孤身而立，如山般挺拔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偏着头，一半脸浸染在皎洁的月色里，露出小半张的侧脸，光影交错。

是楚沄朔。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沈娮汐想着。一曲终了，楚沄朔站在那久久未动。

“开宴！”一个士兵喊道，楚云歌对沈泓和沈芸浠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引他们去了营地里的宴席。

“云安将军，世子不入席吗？”沈娮汐问道。

楚云歌摇摇头道：“那小子自小多愁善感，这些战亡的士兵是跟着她出去的，今天却没能跟她回来。她心里愧疚，让她自己呆会儿吧。”

对于军人来说，生死离别早已习以为常，活着的人要替死去的人继续活下去。死去的人也会变作天上的星星，为活着的人照一片儿亮。

篝火周围觥筹交错间，沈泓为拉近与军营将士们的距离，跟着几个将军学着西域人宴会上常跳的舞蹈，逗得沈娮汐掩面偷笑，还有士兵憋不住笑出声，沈泓也不恼也不气馁，倔强的坚持着一定要学会。

林虎拉着一些身强力壮的士兵一起摔跤，时不时朝惊呼声阵阵的珠圆和玉润挤眉弄眼，宛如孔雀开屏，展示着自己的肌肉线条。

至少楚沄朔回来时候，看到的是这幅景象。

“朔小爷，快来看看太子殿下学的西域舞！”有人喊道。

正和楚云歌坐在火盆旁取暖的沈芸浠抬头望向来人，楚沄朔正和人打着招呼，回过头对上沈娮汐的视线。

“见过长公主殿下。”楚沄朔行礼道。

“世子无须多礼，按我父皇同镇北侯和云安将军的桃园之交，本宫还该唤世子一声弟弟。”沈芸浠回道。

楚沄朔坐在楚云歌身边笑着：“那不知姐姐在这北疆待的可还习惯？”

沈娮汐微微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姐姐”叫的有些朦胧。当今圣上只有她与沈泓两个孩子，其他叔伯姑舅家的小孩儿，多唤她皇姐。今天被眼前这个自己刚客套两句家中长辈渊源的小子冷不丁唤声“姐姐”，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楚云歌也诧异的看着身边的侄女，她竟不知这个被她当男孩养大的孩子竟有如此... ...登徒子的时候？

“还...还好。却是比京城风吹日晒，辛苦了边关的将士们日日年年守在这里，此番北上，我与皇兄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漠北的不易。战事了却后，诚邀云安将军与沄朔回京城修养。”沈娮汐回过神来，不忘沈策嘱托，又提到回京之事。

楚云歌早有预料，刚刚就打了声招呼去和将士们喝酒划拳，留楚沄朔与沈娮汐“周旋”。楚沄朔偷瞥一眼那一堆人里也在往这里偷瞥的楚云歌，楚云歌对上侄女的视线连忙心虚扭过头去。

“军中事务繁多，末将与云安将军实在... ...”

“眼下战事焦灼，是我唐突了，此事我们大胜后再议。”

楚沄朔正欲推辞，沈娮汐却主动打断道，楚沄朔连连点头就差举双手双脚赞成了。

“沄朔的竹笛吹的真不错呢，不知师承哪位大家？”

“和齐羽先生学的，不知殿下是否听圣上提及过。”

“听父皇提及过一二，只知先生医术高明，不想却是位全才。”

“是，齐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常常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懂的事。”

“沄朔第一次上战场时年方几何？”

“十四。”

“十四？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沄朔这声‘姐姐’叫的是真不亏，我长你三岁呢。”

“嗯？”

这回轮到楚沄朔吃瘪了，没想到刚刚眼前的人儿如此记仇，方才自己见沈娮汐为人亲和，大着胆子故意喊了声“姐姐”想逗逗眼前这位漂亮的长公主殿下，不料这才没多长时间就被反将一军。看着楚沄朔泛红的耳朵，沈娮汐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世子弟弟，我们扯平了。”

这一句话直接涨红了楚沄朔的脸，低头作揖连连拱手：“殿下，方才多有得罪，末将千刀万剐在所不惜，还请殿下莫要看末将笑话了。”

沈娮汐被楚沄朔这一副大义赴死式的负荆请罪逗乐了，楚沄朔俏皮的偷偷抬眼看沈娮汐，沈娮汐也配合的一摆手：“世子请起，本宫念世子戍边有功，此次便不多追究，下不为例。”

“喳——”楚沄朔尖着嗓子，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让人净了身做太监了，耗子你听见没，这家伙这一嗓子可真不像演的。”

楚沄朔和沈娮汐听见声音，收起刚刚玩笑的样子双双红着脸正襟危坐，楚沄朔咬牙切齿的看向声音的主人。“珠圆”“玉润”两个丫头捂着嘴憋着笑小跑到沈芸浠身旁。

打楚沄朔到沈娮汐那边坐在火盆旁边起，珠圆和玉润就已经竖起耳朵开始偷瞄二人了。看着自家主子刚刚和镇北侯世子谈笑风生的样子，又想到她在宫中同宦官子弟相处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瞠目一个结舌，两个人瞠目结舌。那一口一个“姐姐”“弟弟”更是让二人抓狂，有种自己白菜被... ...被一头还算俊朗的猪拱了的感觉？

就算再怎么剑眉星目，风神俊朗。可那是她们的公主殿下啊！任谁来也是头猪!

可是这猪，和自己家这颗白菜好像还真的挺般配的。

珠圆玉润还在纠结的时候，林虎已经发觉漂亮姑娘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了，愤恨地寻找着那个没眼力见的家伙。这一回头不要紧，竟看到自己家猪在拱别人家的白菜！还是皇家的！

“我去！耗子，你快看！阿朔是不是不想努力了啊？”林虎喊着张昊。

张昊看着红着耳朵和沈娮汐玩笑的楚沄朔摇摇头：“他没有，他只是提前立春了。”

“说好一起保家卫国，封官进爵，娶漂亮媳妇儿生大胖小子。他竟然......竟然......”林虎应该不是羡慕嫉妒恨的恨铁不成钢着。

张昊无言道：“后面那条是你刚刚没经过民意票举自己出的新规？”

“不行，咱爹说了，姻缘只会成为男人成长道路上的羁绊，我要将咱弟弟从苦海中救出来！”林虎穿着上衣走上前。

于是乎，有了刚刚羞侃“楚公公”的一幕。

楚沄朔有些心虚，翻腾着火盆里的碳火，擦擦手边的酒碗，弹弹衣袍上的灰尘，很是忙碌。

“把孤累坏了，漠北果然自有风情，烈酒可暖身，牛羊可暖胃，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美哉美哉！”沈泓虽然推辞自己不胜酒力，但为了和军营里的将士打成一片，让他们感受到储君亲民亲兵的诚意，到底是多喝了几杯。

沈娮汐忙上前搀扶，沈泓揽着自己的胞妹笑着：“若是日日这般自由快活，孤倒真想一直待在漠北。”

沈娮汐怕他言多有失，忙差遣亲兵备马车准备送太子回府里。楚云歌过来看了看沈泓无他异样，只是吃醉了酒，命人牵了马来，带着楚沄朔要亲自送太子回府。

夜黑风高，正在战乱间，有楚云歌在，随行的东宫亲卫也舒了口气。一行人马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向城里赶去，车厢里的沈芸浠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沈泓逐渐迷糊的话语。

“娮娮，漠北的马跟宫里的桌子一样染了风寒... ...”

“我登封狼居胥山，颜儿啊男孩女孩孤都喜欢... ...”

“... ...”

沈娮汐被沈泓的话逗得又气又笑，她伸手撩开帘子想看看走到哪了，刚撩开那道帘，就看到骑着马守在马车边的楚沄朔。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楚沄朔回过头来，看到撩着窗帘的沈娮汐：“公主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还有多久到府里？”

“不远了，前面就是城门了。”

“有劳世子了。”

“殿下客气了，职责所在。”

“世子在看什么？”

“回殿下，看月亮。”

“今晚月色很好。”

楚辞~招魂——屈原

乃下招曰：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托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归来兮！不可以久淫些。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五谷不生，藂菅是食些。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归来兮！恐自遗贼些。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兮！不可以久些。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娭，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归来！往恐危身些。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脄血拇，逐人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魂兮归来！入修门些。工祝招君，背行先些。秦篝齐缕，郑绵络些。招具该备，永啸呼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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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回 “醉卧沙场君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