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朔,听说英明神武的大太子爷今儿个要教咱们云安将军打仗,给将军气的腿让砍的都快露骨头了还能健步如飞呢。”林虎扒拉着弓弦问道。
张昊坐在一旁,拿着一把小刀削着树枝,听到林虎戏谑的阴阳怪气,抬腿给了他一脚:“隔墙有耳,小心你的脑袋。”
林虎是林莽副将的儿子,父子二人倒真是人如其名,林莽在战场上一把雁翎刀使得虎虎生风,林虎的刀法和他老子如出一辙,父子二人豪爽张扬,在战场上都是一把好手。张昊是张侃副将的儿子,比楚沄朔和林虎都要年长,作为三人之中的大哥,表面上是成熟稳重大哥哥,实际上是说话字字戳心的腹黑男。
三人年纪差的不多,自小一起在军营长大,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此时的楚沄朔额头上蒙着一层汗,一串汗珠在脸侧滑下,她手中三石长弓一弯,弓弦猛然响起,一只箭矢飞向百米外的草靶,瞬间洞穿了靶心。
“呼——”
楚沄朔长舒一口气道:“太子殿下关心姑姑的伤势,想鼓舞鼓舞士气,倒也无恶意,咱们身为人臣不可妄加评判。”话罢,把手里的三石弓扔给林虎,接过张昊递来的水袋,灌下几口清凉,抬手擦了擦嘴边不知道汗还是水。
林虎把自己的弓背在身上去拉楚沄朔的弓:“话是这么说,但是.......哎我,这家伙赶上我刀沉了,你这家伙小个子大本事哇,这玩意儿要让我干两百下不如让我挥刀八百下。对了,将军伤怎么样了?你小子快讲讲昨晚啥情况啊?将军去的时候脸拉那老长,这不得‘听哐’‘劈里啪啦’给那帮狗娘养的北虏子一顿揍啊。要我说啊,我要是在,那我势必是......”
楚沄朔和张昊对视一眼,两人早已习惯了林虎的碎嘴子,双双摇了摇头,看着林虎一个人手舞足蹈的义愤填膺。
张昊问道:“阿朔,听昨夜随行的人说,将军的腿是在追耶律乎邪的时候被砍伤的,今日将军又如此着急议事。你们昨夜前去他的营地,有何发现?”
楚沄朔闻言眉头微皱道:“确实有诸多地方存疑,昨夜我带人从他营地后面抛绳子沿着山崖滑下去,抄到他们后方粮仓,姑姑带兵直接从营口杀进去。耶律乎邪是单于王庭主力先锋,按理说领的是乞颜单于的精锐骑兵,连人带马吃的是最好的粮草,可我去烧他们粮仓前进去探查却不是如此,而且耶律乎邪作战风格凶悍,以他的脾气被人突袭,怎么也得恼羞成怒跟姑姑战他五十个来回争口气,昨夜却主动撤退,毫不恋战,若非姑姑为替被屠村子报仇,也不至于紧追不舍被他狗急跳墙伤了腿。”
张昊听后也感到奇怪,他也不是没随军上过战场,耶律乎邪的军队他也见过,骑兵的装备是最好的,马匹是最好的,打起仗来跟鬣狗一样难缠。
“指不定是做贼心虚呢,要我说,他们压根就没想到我们将军会因为几个村子就主动发起突袭让他们偿命,匈奴就是匈奴,不懂我们中原的兵民鱼水情。”林虎啐了一口唾沫唾弃着。
楚沄朔摇摇头:“我觉得,不是他们不想打,是他们不敢打。而且他们不敢打的原因不是怕我们淮安,他们怕的应该是自己人。”
帅帐中楚云歌和太子几人也在讨论着————
“所以将军的意思,匈奴人现在自己闹了内讧,所以东北一代迟迟未发起大规模正面战斗,频频屠村掠杀也是因为内部补给出现问题?”沈泓匪夷所思盯着帐中摆放的沙盘。张侃等人神情严肃,眼神向楚云歌递过去询问之意。
楚云歌拿起昨夜耶律乎邪驻扎地所在的小旗子道:“不错,耶律乎邪撤的如此毫不犹豫,应是早有指令。粮草不足,且频频掠杀村子,说明后方补给不到位。耶律乎邪这支队伍走杭锦旗北,按理由左贤王赫连乘负责粮草和兵马支持,如今西北右贤王管辖地,先取了我连武郡,后又直逼陇西,反观东北却迟迟未见相应。”
沈泓瞪大眼睛:“所以依将军之见,左贤王和乞颜单于与右贤王心存间隙?”
楚云歌点点头:“ 看耶律乎邪宁可后撤不敢往前,那赫连乘和乞颜的矛盾怕是已经摆到明面上了,乞颜不敢让单于王庭的军队发起进攻,侧重于右翼,或许是怕左贤王趁虚而入将他取而代之。”
林莽看着驻扎在陇西郡守西北的李长史营帐的位置,抱拳单膝跪地请缨道:“既如此,请太子殿下与将军谴末将前去助李长史守陇西一代,末将定夺回连武郡,拿下张掖郡直捣敦煌。”
沈泓上前扶起林莽,转而看向楚云歌:“不如就派林副将去西北方攻右贤王,我同云安将军直攻单于王庭,趁匈奴内部不和,一举攻下漠北。”沈泓雄心壮志,憧憬着自己带兵杀入单于王庭,生擒乞颜单于拿回京城,满朝文武跪拜在金銮殿为他请功,仿佛自己已经坐在沈策为他摆的庆功宴上洋洋得意。
少时,帅帐鸦雀无声,但楚云歌瞥眼看到其他统领因为憋笑而涨红的脸,无奈地摇摇头:“殿下未必把打仗想得太简单了。”
沈泓看着其他人努力憋笑的神情,面上有些挂不住,略带愠怒疑惑道:“不知孤哪里说的不合适了,竟惹得诸位将军如此忍俊不禁。”
楚云歌本因伤坐在一旁,听沈泓有嗔怒有怪罪之意,起身行礼:“末将平日对他们纵容惯了,都是些军营里的鲁莽粗人,不识规矩,恳请殿下海涵,莫要怪罪。” 张侃行礼道:“卑职等人都是粗人,冲撞了殿下,望殿下开恩。”其他人纷纷行礼致歉。
沈泓看着这一屋的将士,想起临行前沈策宣他去书房面圣时对他说的话:
“你不愿只为监军,想挂帅带兵上阵,朕明白,云安将军会让你持刃杀敌,你且等她安排便是。朕建国前同镇北侯与云安将军结为异姓兄弟,说起来,你也该唤他二人一声伯父姑母。朕能一路血雨腥风夺来这顶皇冕,他二人功不可没。如今朕坐上龙椅,君臣有别,他兄妹二人不愿因这些琐事让人嚼他们舌根,或是让人捏了朕的短处,所以当初镇北侯主动交了兵权愿自困于京城,云安将军领了一半虎符守在边疆无召不归。你此番北上只管监军,跟云安将军学习兵法,让边关的将士看到你,让淮安的百姓看到你,收揽民心立稳你的太子之位,行军打仗谋略之事,都听由云安将军调遣,切不可与她背道而驰。”
沈泓刚开始不理解,他沈泓虽然贵为太子,国之储君,反倒不能忤逆一个无召不得入京的女将军。现在他好像明白一些了,这些边关将士远离朝堂纷扰,只知自己风吹日晒护国保民,对于京城的达官贵人反而多一份‘朱门酒肉臭’的厌恶。他们敬佩的是能保家卫国的勇士,不惧流血牺牲的战士。自己从小锦衣玉食,习的是君子剑法,学的是纸上谈兵,在这一众时时刻刻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莽汉里,是难以服众的。
再看向一旁和京城女子容貌打扮大相径庭的楚云歌,西北的风沙让她的手上诸多皴裂,草原的烈日将她的皮肤晒成略深的小麦色,一根细绳简单的将头发束起,眼神如鹰般锐利不同寻常女子柔和。不亏是能让全朝一致认同以国号之讳封将的女子,沈泓对云安将军的敬佩在此刻油然而生。
“将军们请起,是孤莽撞了,还望诸位将军不吝赐教。临行前,父皇嘱咐我,军中事务一切听从云安将军安排,还请将军指点”沈泓挥手让众人起身。
“谢太子殿下开恩。”
楚云歌坐回椅子上,朝左贤王处一指:“他赫连乘越是想躲清闲,我们就越是要拉他一同试试这池子水的深浅。点中郎将一人领兵,旅帅两名协同,带骑兵两个团,步卒两万攻汉燕郡向瀚海方向攻。林莽择校尉一人,兵曹参军一人协同,带兵前往陇西郡助李长史攻右贤王军,沿祁连山方向将酒泉郡拿下。其余人等待命,等我下一步部署。殿下是否还有其他要交代的?”
“就依将军的意思吧。”沈泓点头。
“行动。”
“末将领命!”
众人纷纷退出帐外,开始各自的忙碌。沈泓叫住起身准备离开的楚云歌道:“云安将军,现在帐中无他人,皇侄且尊您一声姑母。”说罢拱手向楚云歌行礼。楚云歌抬手扶住他手腕:“殿下不必如此,君臣有别,还是唤臣将军吧。”
沈泓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与楚云歌:“父皇特意叮嘱吾交予姑姑家书一封,此次秋收之战若大胜匈奴,请姑母随皇侄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