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医院单人病房外。
“病人目前没什么事了,这蛇毒性不深,明天换完药就可以回去了,有情况叫我。”
白大褂交代完就走了,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林舒禾一个人。
这家医院不大,设施老化,好在治疗虫蛇咬伤很老练。
晚上十点,走廊里暖黄色的灯光罩着病房外的人。
从见到江入年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林舒禾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低头看着足尖,原本干净的小白鞋上沾上污泥,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悬挂着的电子钟。
现在一走了之,就不用和身后那个房间里的人产生瓜葛,以后各走各的路,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可是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显得她很没良心。
无所谓啊,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
这才是对于前任正确的打开方式。
林舒禾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色的数字,眼睛有些发酸。
这个点,这荒山野岭的,估计不好打车,而且夜间车费要贵很多。
嗯,对。
她慢吞吞地起来,转身,握住门把手,按下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透着白色的窗帘影影绰绰。林舒禾走近,将床头的夜灯打开。
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过去难看,但相较于一个小时前好了不少,此刻正安静睡觉。
夜灯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在一侧的脸颊上留下小小的一片阴影,看上去很乖。
和记忆中的江入年渐渐重合。
江入年总是给人一种桀骜,目中无人的感觉,只有她知道,这人的心肠有多直接柔软,怀抱有多温暖可靠。
和小狗一样,喜欢和厌恶都是能摆在太阳下的。
可面对江入年,林舒禾却无法做到绝对坦诚,从小的成长坏境让她知道,不是任何喜欢的东西都能说喜欢的,甚至有时候需要说讨厌。
这也是他们分开的原因。
因为直视太阳,所以眼睛会痛,脚下会有阴影。
重逢后,对于江入年坦率的态度林舒禾并不意外,甚至很熟悉,但却无法回应,她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曾经热烈过,所以再见时会怯懦。
耳边是轻缓的呼吸声,林舒禾将相机里的照片视频导到手机里,筛选能用的素材。
她垂着头,一张一张翻着。
大多都是些空镜头,云省的天空出了名的好看,这次拍的基本上都能用。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画面黯淡下来,是在小木屋里林舒禾拍的那条视频。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驱使她按下播放键,江入年懒散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
林舒禾看了眼床上仍然闭着眼的人,像是做贼心虚,从包里翻出有线耳机。
前十几秒都是在拍小木屋,镜头一转,是江入年。
后面的事情以林舒禾的第一视角被记录下,直到江入年那句“你在偷拍我吗”,画面切断,视频结束。
林舒禾皱了皱眉,大拇指放在删除键上方,忍不住腹诽,这家伙怎么还是跟从前一样,没脸没皮的,却很难让人讨厌。
“叮咚——”
耳机里传来专属于她所在平台的信息提示音,手机上方显示白色的信息框。
“您关注的主播更新内容了~”
林舒禾点进去,是乔可更新视频了。
乔可是林舒禾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也跟着一块儿搞自媒体,现在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脸熟的美妆博主。
最近网上的各种美拉德妆容,5G在线的乔可也没落下,很快也出了视频。
林舒禾照例点赞评论,然后顺手刷起了后台私信。
都是些粉丝的催更信息,还有询问某道菜的详细做法,林舒禾挑了几个回复,然后有耐心地,将一个个小红点点掉。
直到一个账号——用户937920,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用户。
但她很熟悉这个账号,这是她的第一个粉丝,从21年发布的第一个视频开始,这人就关注了她,基本上每条视频他都是前三点赞,还给她不少视频买了曝光度。
点进这个聊天框后,最新的一条消息,时间显示的是前天晚上,是林舒禾的道谢。
小林今天吃饭了吗:【谢谢宝宝的支持,感谢喜欢~】
往上翻,都是林舒禾单方面的道谢,这个账号从来没回过信息,要不是他给自己的每条视频都点赞买热度,林舒禾都快以为这是个僵尸粉了。
-
七月,天亮得早。
林舒禾被一阵手机震动吵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伏在出病床边的床头柜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手机还在震动,是江入年的手机,备注显示“程池”。
林舒禾看了眼还在睡的江入年,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毕竟是别人的手机,林舒禾没有接,等手机安静下来又放回原处。
她坐直身子,揉了揉发酸僵硬的脖子,呆呆地坐着醒瞌睡。
手机再次亮起震动,还是那个备注,她叹了口气拿着手机到走廊上接通。
那边的声音很着急,直接把林舒禾的瞌睡给喊跑了,“小江总,您在哪啊,早上股东会那边着急找您,我敲了您半天门都没人开,您跑哪去了?”
什么江总,什么股东会?
林舒禾脑子顿了顿,那边还在滔滔不绝地输出,直到男声停止,她才开口,“您好,他昨天进医院了,我一直联系不到你们,你现在可以过来,他还没醒,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听到江入年进医院,程池吓得差点跳脚,老江总昨天还特地打电话交代他,一定要照顾好小江总,结果前脚刚嘱咐后脚人就住院。
“好好好,我马上到。”
林舒禾报了具体地址和病房号,电话挂断后便又回了病房。
江入年醒来时,他盯着发黄的天花板发怔,鼻尖是难闻的消毒水味,脑袋昏沉,像喝了假酒似的。
他想扶着床坐起,却扯到左胳膊上的伤口,“嘶——”
疼痛刺激大脑,他回忆起昨天的惊心动魄,回忆起那个很久没见的人,够着脑袋在房间里找人。
门从外面被打开,林舒禾站在门外,和江入年四目相对。
他穿着最简单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雪白劲瘦的胸口。
林舒禾收回视线,走近将手机递给他,“醒了?刚刚有人打了好几通电话,我怕有什么急事就帮你接了,你助理说他马上来。”
像是急于撇清关系,她语速很快,全程盯着床单看。
江入年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接过手机,是助理程池打来的,还有他爸发来的微信。他没细看,撇了手机抓了抓头发。
“没死啊,”劫后余生,他朝她扯了个极其不正经的笑,“谢谢你啊,救命恩人。”
林舒禾讶异他这跳跃的脑回路,摆摆手,“不用,你感谢伟大的医疗技术就行。”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睡个回笼觉,“你助理快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下一瞬,林舒禾手腕一紧,她低头,看见江入年握住自己的手腕,用的还是那只受伤的手。
林舒禾:“?”
江入年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不要钱地攀上林舒禾。他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大脑迅速飞转,思索怎么给自己一个台阶。
“怎么了?”被抓住的位置隐隐发烫,林舒禾低头看着神色正经的男人,然后听见他缓缓开口。
“我胳膊好像骨折了。”金贵少爷松开手,大剌剌躺在床上,平淡语气里透着些可怜。
以林舒禾少得可怜的医学知识,她觉得,被蛇咬应该不会骨折吧。
她不确定地伸手查看他的手臂,刚碰到他的衣袖,就听见少爷倒吸凉气的声音,“不行不行,要断了。”
林舒禾:“……”
她看着床上疼得扭成蛆的人,叹了口气,“你别乱动了,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就来了,他刚值完夜班准备下班回家,就听见林舒禾过来说,昨晚被毒蛇咬的那位病人骨折了。
他纳闷起来,从医多年他也第一次听说被蛇咬会骨折,而且昨晚应送病人来的那位女士要求,仔细检查后还拍了片,病人并没有伤到骨头。
“这样疼吗?”医生抓住江入年的手臂,轻轻扭动,试探地问道。
“疼。”江入年不假思索。
“这样呢?”
“也疼。”他脱口而出。
“那这样呢?”
“疼炸了。”他面不改色。
医生:“……”
江入年靠在被摇高的病床上胡诌,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舒禾,“医生,我这胳膊是不是不能要了?”
没等医生开口,他一把抓紧医生检查的手,表情从不敢置信慢慢转变为释然,自顾自地说着,“没事,用一条胳膊换一条鲜活的生命,值了。”
医生被他搞得有些乱,他刚刚避开伤口,先摸了手腕的关节。回味着这位江先生描述的症状,正用尽自己毕生的医学知识思索时,一把被他抓住手腕,劲儿还不小。
到底有没有病啊。
被暗戳戳点名的林舒禾被他说得浑身鸡皮疙瘩,同时也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坐在一旁喝了口水,语气淡淡的,“医生,我看江先生这情况,多半得截肢。”
江入年:不行,老婆要走了,怎么办怎么办,死脑子快想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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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雪山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