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歌 第2章 周燚

李林垚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个样子。

监控室外，他死死搂住憔悴小哥，护着被踹了一脚却仍梗着脖子却不敢说话的他的敌人。39床家属傻傻站在一边，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也不知道对不起谁。

保安左边看一下，右边看一下，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好了，冷静一点！”李林垚努力安抚着憔悴小哥，对方气得浑身颤抖，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休息了，挣扎没一会儿，就喘着粗气软软地靠在李林垚怀里。

“我没有做伪证，你……”王律师冷冷地看着憔悴小哥还想狡辩。

李林垚单手扶着憔悴小哥，抄起一旁的垃圾桶砸了过去，怒道：“够了！”

垃圾桶里的粉条、果皮撒了王律师一身。王律师脸色铁青，看见瞪眼的李林垚，又看了看目光不善的保安，冷笑一声，指着李林垚道：“你给我等着。”

随后大步走向电梯，把按键拍得啪啪响。

保安认识李林垚，见憔悴小哥和他是一起来的，忙帮他把憔悴小哥扶进监控室里休息。

憔悴小哥的脸色气得煞白，坐在椅子上抖得厉害。

“冷静点，哥们儿，深呼吸，放轻松。”李林垚有些担心他呼碱，盯着他胸口的起伏频率，拍着憔悴小哥的背让他放松。

心说今天都是些什么鬼事儿啊！

憔悴小哥提了一口气，又说不上来话，看上去很急的样子。一旁的保安凑过来问：“李医生，这位是？”

李林垚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正面回答保安的问题，从口袋里摸了包烟递给他，说：“大哥，能不能帮忙看个监控？我弟弟他今天来陪我，结果车被追债的拖走了。要是不找出个人来，我可真不好和我姑妈交代了。”

虽然结合刚刚的事情来看有些奇怪，不过保安收了烟，也没多问。开始帮忙调视频。

“你几点到的来着？”李林垚问憔悴小哥，又解释了一句给保安听，“我上夜班忙，没注意。”

“晚上……九点。”憔悴小哥喉咙里挤出气声，勉强咽了口唾沫，坐直身子看着监控。

保安把视频拖到晚上九点，按下快进。

李林垚看见一辆保时捷卡宴就这么停在他的小大众旁边，忍不住看了眼憔悴小哥。

富二代啊……

憔悴小哥下车离开。时间到了凌晨五点，一辆拖车开到了保时捷面前，把它装车拖走。

李林垚看见自己可怜的小大众还被拉了一道，先是懵了一下，随即气愤无比。

肯定是留下印子了，对方还没联系他给他赔偿！

“慢一点。”李林垚说，保安调整视频播放速度和清晰度给李林垚看。

憔悴小哥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看着一行人就这样把自己的车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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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垚在被拉了一道的口子那里摸了半天，心疼不已。

转头便看见愣愣盯着已经停了一辆新车的车位的憔悴小哥，心里感慨也说不出谁比谁更惨一些。

“我送你回家吧。”李林垚说客套话。心里想得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富二代应该不需要。

憔悴小哥转头看他，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我家在明月湾。”

李林垚有些意外，明月湾可算不上什么好小区，自己在买房时都没考虑过那里。

不过和李林垚家是同一个方向，就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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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垚开车从医院出发，穿过繁忙的老城区，经过两条大桥，穿过忙忙碌碌新开发的楼盘和工厂，这才来到明月湾小区的所在。

李林垚开车到达小区门口，本想和保安说通融一下让他去送个人，没想到门禁直接抬杆了。

“里面怎么走？”李林垚回头问憔悴小哥。

“直行，然后右转，过两栋楼，第三栋就是了。”

李林垚踩下油门进入，右转后看见一辆小货车停在路旁，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后排的憔悴小哥一下坐直了，趴在窗户旁看着那些人一件一件地往货车上搬东西。

李林垚没踩刹车，而是缓缓的驶过这一段，让憔悴小哥看得更清楚了。

在道路的尽头，李林垚继续右转，停车。

“你……要不要报警啊？”李林垚问。

他一回头，却见憔悴小哥捂着脸哭了起来。

“诶诶诶，你别哭啊。”李林垚把纸巾递给他，“有困难找警察，报警吧，兄弟。”

憔悴小哥用力摇头：“没用的，只要我不在家，他们肯定会来搬。我有几套房子都是这样被搬空了，报警了警察只能管一会儿，警察一走他们照样想干什么干什么。”

李林垚刚刚上了大夜，现在又累又困得很难受，见憔悴小哥在这里嗷嗷哭一面有些心疼一面又烦的不行。想了想再不睡自己就要猝死了，哄小孩似地哄他：“要不你先去我那里落个脚，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见憔悴小哥点头，李林垚马上打道回府，到家之后也顾不上安顿憔悴小哥了，往床上一躺睡了个天昏地暗。

过度疲倦后的睡眠被生物钟强行唤醒，醒来时李林垚只觉得头脑昏沉，整个人像被灌了水泥一般封在床上，半晌才缓过神来。

窗外是绯红的晚霞和绵延的灯，一种孤独感漫上李林垚的心头。

他爬起来，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想煮点东西吃。

走进客厅，看见沙发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来，今天自己是带了个人回来。

怎么还没走啊，他想。

“怎么不开灯？”李林垚去把等打开，问憔悴小哥。

憔悴小哥拿着手机，尴尬地朝李林垚笑笑：“忘了。”

李林垚没再理他，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饭点不留客人，是委婉地便是希望对方离开的意思。但是憔悴小哥显然没意识到，跟着他进了厨房，说：“我帮你吧。”

李林垚心里默默改了食谱，指着小推车上的蔬菜说：“帮忙择下菜……这个你会吧？”

“我会，”憔悴小哥找了个筛子装菜，很利落的开始干活，“我上学的时候，偶尔也会自己做饭呢。”

余下的时间，两人沉默地干活，沉默地做饭。

等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李林垚才决定开口问问这小子的情况。

要不是他当时揍了王律师，加上王律师明显认识他并且似乎坑了他的样子，李林垚真的会怀疑自己是被拉进了某种骗局。

“你叫什么名字？”李林垚问。

憔悴小哥抬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周燚，四火燚。”

李林垚只听得烧得慌。

“我能问问你家里是怎么回事吗？”李林垚又问，“还有你说王千峰做伪证是怎么回事？你和他也打过官司？”

听罢周燚表情一暗，却没有回避，道：“我家原本是做木材生意的，这两年行情不好，起初从地方村民手上承包了几个山头，后来资金流转不过来，就欠了当地一些钱。原本今年勉勉强强也能还上，打不了再借些钱，总能在年前结账。不知怎么的，村民中突然流传出了我们家要欠钱跑路的消息，他们就把我们告了，他们的代理律师就是王千峰。”

李林垚皱眉。王千峰不是好人，欠债的也未必是好人。

很多小老百姓发一个月的工资过一个月的日子，“还钱”在周燚口中说得轻巧，可是那些被欠钱的村民，不知道谁家有生病的亲人，谁家又是五保户，原本盼着一点土地钱，结果没发，往后的日子便没了指望。

“然后呢？”李林垚是想听他还钱没有，但是没有直接说出口。

“然后，官司输了，我们家的几套房子被收走法拍。土地那边的钱是还上了，但是因为一开始厂里的木材都被王千峰找的地痞流氓给抢走了，我们给下游断供了。加工厂那边收不到货过来找我们麻烦，我父亲不想再吃官司就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借了一屁股债赔违约金……害。”

李林垚听着更糟心，问：“那些搬家具的，不会是法院的人吧？”那他不就成了保护犯罪分子的帮凶了？

“不是，收走的是那边，就是我们家厂子所在市区的房子，不是这边的房子，”周燚说，“搬东西还有拖车的我知道，是放贷的人。”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们搬走那些东西，债务还清了吗？”

周燚摸抹了把脸，道：“我打算把这边这几套房子卖了就回厂里去。已经卖了两套了，还有三套。”

李林垚点点头“哦”了一声，继续吃饭。

周燚看向李林垚，嘴唇咬得发白，有些艰涩地开口道：“就是，哥，能不能帮个忙。在我把房子卖出去之前，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段时间？我身上只有三千来块钱了，我父亲还在住院，实在没钱开销了。在你这里住，我会做家务、搞饭菜的，我还可以给你当司机。”

李林垚听着，觉得有些恼火。这人感情把自己当冤大头了？他还欠着高利贷，怎么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且这老大一个富二代，总不至于朋友都没有吧？怎么瞄上他这么一个陌生人了？

不过他一抬头，看见周燚的表情，一下便心软了。

周燚本身就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更别说对方现在睁着一双可怜巴巴又憔悴到冒眼泪的眼睛看着他。

李林垚放下筷子，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总之不想吃东西了。

他偏头看窗外，此刻天已经全然黑了，窗户上倒影出自己的脸。

头发炸了一般，也亏得周燚没有笑。

良久，他说：“让我收留你也可以，但是如果那些追债的追到我这里来了，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就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