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晴 第1章 第 1 章

一只小鸟盘旋半空，兜转一圈，慢悠悠停在一处草地角落。正要低身用嘴啄那青草，倏地，震天响的音乐声盖过一切，鸟儿飞急切的扇动双翅，路线偏离，迫不及待逃离此地。

一首婚礼进行曲奏起，随着曲调，头顶白纱的新娘在父亲的手扶下，一步，一步，走向前方，走向自己的爱人。

秦暮原先那班飞机延误，不得不重新订，紧赶慢赶到达目的地时已经错过了接亲，幸好没错过宣誓。这会他穿着一身正装，满心祝福地为台上有情人鼓掌。

掌声未尽，他听见一道续一道的抽泣。

秦暮心想估计是亲友团太过激动了，于是也没刻意留出一眼，本着这样的心态，结果——那哭声哭了半天还没停。

司仪已经开始说话，秦暮趁着间隙，稍稍偏头看向哭声来源，正是他的对面。

女生额角的碎发掩住她的眉眼，只依稀辨得她红通通的鼻头。身边的两名同伴忙不迭地抽纸安慰人，眼见着那盒纸巾消去三分之一，那位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一侧肩膀被人拍了下，秦暮回神，耳边传来兄弟说话声。

“你也注意了吧，我去了我跟你讲，那人从嫂子进场就开始哭，这会司仪都要两人交换戒指了她还在哭，太牛逼了。”

秦暮瞥眉，提醒一句，“大众场合注意言语，说话声别那么大……”

邓鑫不以为意，回过身子，摆摆手，“嘿呀，这么吵的地怎么可能听清我……”也许是存着点心虚，他说这话时忍不住瞧了一眼对头情况，好巧不巧，对上几双眼睛。

好好的一句话硬是挤牙膏似的道出：“听清……我、说的……话。”

不是吧，这么衰的吗？

邓鑫认栽了。

秦暮觉得他活该，正要笑时，那边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想忽视都难——正是哭的女生。

他看向对面，愣住。

女生眼睛泛红，双目周围染了一圈淡淡的黑，清亮的黑眸直勾勾盯着自己，还含着怒气。

这一次，秦暮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张脸蛋不似幼时板正，随着岁月的流逝，不止面容变得柔和，周身的气质也是如此，完全没有小时候那股子傲娇劲。

仅仅一瞬间，藏在心里的记忆如泉水喷涌而出。他微微启唇，眸中是藏不住的激动，正想说话时，那人却冷淡地移过头，一副平静模样。

怎么会……

秦暮失意垂眸，偏身回位。

另一旁的邓鑫遭到另外两道狠厉的目光，纯纯理亏不敢再言，他双手合十弯身以表歉意。

坐正身子之后摸了一下不存在的虚汗，喃喃道，“太可怕了，女生太可怕了。”

——

许春寒又抽一张纸抹了抹鼻涕，身边的朋友还在骂骂咧咧。

小环看样子是真气到了，没想到会在婚礼上遇上这么多嘴的人，还是个男人，她端起桌上一杯茶水猛地灌一口，又重重砸下，“什么素质啊，还不准人哭了吗，就这德行……晓晓他对象身边都是一群这样的人吗？”

宋雅知道她说话没个把门的，适时捂住小环的嘴，以免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台上新人已经交换戒指互相亲吻，等会新郎新娘换好衣服就要下来敬酒了，宋雅的手被扒下，她趁着这个时间，坐到许春寒另一边的空位上，直言道，“春寒呀，你刚刚貌似瞪错人了……”

许春寒听到后呆了，再加上她顶着一双熊猫眼，更显喜感。

宋雅安慰拍拍她肩，“说你坏话的是帅哥旁边那位，不是帅哥本人。”

“……你怎么不早说。”

许春寒无奈扶额。

小环掏出挎包，无所谓极了，“管他的，反正怎么着也是那边理亏，瞪错就瞪错了呗，以后也不会再见了……走，去厕所。晓晓换衣服起码要半小时，我先给你补个妆。”

许春寒点点头，起身同小环离开。

宋雅饮一口茶水，百无聊赖，她瞥一眼二人离去的背影，收回视线之际，无意间发现许春寒瞪错的那位帅哥也在望着她们。她略微紧眉，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偏偏又怕自己疑心太重。

等那两人回来，前一秒坐下，后一秒新娘和新郎就出来敬酒了。

婚礼没有在酒店进行，选在了室外。

五月二十日，晴。

二十度的太阳最是惹人喜，众人入座草地间，有说有笑，杯盏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绕了一圈，可算轮到许春寒那桌。

周晓晓着一身艳红色旗袍缓缓袭来，她手里握着一杯香槟，率先走向自家姐妹，第一口献给了大学室友们。

“怎么样，没辜负你们吧？”周晓晓得意插胸，悠哉悠哉转着手里的酒杯，“这桌帅哥多吧？”

宋雅掩嘴偷笑，并没有提刚才的小事故。

小环瞄一眼先前碎嘴的男的，咽下心里的怨气，不得不承认，那人嘴巴碎了点，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她迎着笑，附和道：“还得是你。”

周晓晓笑出声，瞧见许春寒微红的双眼，忍不住伸手勾起她的下颚，调戏一句，“哟，大美人怎得哭成这般梨花带雨。”

“你别笑我了，”许春寒撇向一边躲过对方调戏的手，她扬起下巴，“新郎来了。”

周晓晓顿时收起花花公子样，心虚地笑了笑，“那行，我不多说了，这桌也就六个人，你们好好吃哈，吃的不上瘾的话等我忙完再带你们加餐。”

三人听这话纷纷笑出声。

她们注视那对新人慢慢走远的身影，心里由衷地祝福。

周晓晓同自己丈夫是在她实习期间认识的，都说实习最苦，她熬过了那段日子也熬来了自己的爱情。一谈就是三年，最终走进婚姻的殿堂。

杨成牵着自己老婆又敬了一圈，兜兜转转半天可算走完这个流程。他们二人闲站在一处放满食物饮品的空桌上，新郎拿起桌上一排旺仔，三两下功夫拆下一瓶戳上吸管，递给妻子，“宝贝醒醒酒。”

周晓晓自然接过，“好。”

他满眼欢喜注视妻子，忽的一顿想起件事，刚好这会也没事便直接说了，“对了，我一个兄弟问你的三个朋友当中是不是有一个叫许娣的女生。”

周晓晓松开咬吸管的嘴，有些诧异，“是……也不是……”

“她现在不叫许娣，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改名了，叫许春寒。”

周晓晓：“怎么，他认识？”

杨成摇头，“他没多说，只是要我问问你。”

想起秦暮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他不由得笑了，开玩笑道，“估计以前认识，久别重逢吧……说不定是故人再次心动呢？”

周晓晓锤了下他的胸膛，“少不正经。”

她想起许春寒一直单身，慢慢的思绪放远，“难咯。”

杨成：“嗯？”

周晓晓苦笑摇头，“春寒啊，是朵高岭之花。”

“让你兄弟别想了，就算是故人，我估计着也悬。”

大一初次见面时，周晓晓承认自己被她那张脸欺骗了。

许春寒是淡颜系美女，透露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江南韵味，实在是太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了。事后相处发现她还是最小的，于是顺理其章成了四个人当中最受宠的老幺，本来，她真的以为许春寒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追溯往昔，周晓晓忍俊不禁，可惜了，往事不可追，四人相聚的时间屈指可数。她放下手里的旺仔，“走吧，去换身衣服，我都闻到你身上酒味了。”

“是是是。”

——

喧嚣的宴席在黄昏临近时结束，周晓晓和老公在门口送人，许春寒一行人闲着无事和工作人员一块帮忙收拾现场杂物。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周晓晓累的不行，她斜身倚在杨成肩膀，“太累了，这辈子不会再结婚了。”

杨成沉默，“……宝贝你要不听听你刚才说了什么？”

“哈……哈……”周晓晓迅速直起身板，她伸手指向自家姐妹所在方向，转移话题，“那啥，我去看看她们。”

杨成几步走到周晓晓身旁搂住她的腰，都是自己家人了还能怎么办，宠着呗。他含笑道，“行了，等晚上你和她们聚完打电话给我，我开车送她们去机场。”

周晓晓愉快点头。

杨成抬手看眼时间，“我先送爸妈回酒店，你们先聊会天，最迟二十分钟回来。”

周晓晓捧起他的脸亲一口，接着挥手赶人，“去吧去吧。”

不远处走来的三人个个叉着手，露出一抹意味深远的目光。许春寒憋不住嘴率先开口调侃，“去吧去吧，走之前还带离别吻的啊。”

旁边没什么外人，周晓晓知道她要露出真面目了。

“行了，少溜我。”

她：“我去跟婚庆那边交代些事情，你和杨成那边的人先去门口等我。你们不是一直想看海吗，附近就有一个，待会我们一块去转转。”

小环抓住话中重点，一脸难为情，“跟……哪边人？”

“……啧，”周晓晓懒得废话，“你们那桌三个帅哥啊。”

她说完这句话就干脆利落转身离开，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许春寒又犯老毛病，开始咬手指。她们还没来得及告诉周晓晓方才在吃饭时桌上氛围有多尴尬。

六个人屁话都没说，光顾着吃菜去了。

宋雅受不了了，出声：“……你们……谁去叫人？”

许春寒还在琢磨咬手指，殊不知另外两个人已经将主意打在她身上。等回神时，已经来不及逃了。

她走到之前吃饭的桌子，静静地望着那三个低头看手机的人，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说话。好在，其中有人抬头了，与她对视。

许春寒殷切地希望那人可以主动询问自己，这样也方便她说接下来安排，谁知道那个人光是盯着，盯了半天也不张嘴。她实在不理解，是个正常人都会出声问一句吧？

二人对视良久，还是许春寒最后忍不了，无语移开视线。

以至于，错过了秦暮失落的眼神。

“咳——打扰一下，”许春寒温声道，“晓晓要我们一起去门口等她，然后一块去看海……”

她说话音一顿，想起看海这个愿望是她们四个人的，跟面前三个大男人毫不沾边。

估计是为了照顾新郎那边的人才提出顺道。

想通这点，许春寒眉眼带笑，表情不比方才僵硬冷淡，“你们要是有事也可以不用去的。”

还没等旁边的人插嘴，秦暮立刻回应，“去。”

那速度，生怕自己被人落下了。

邓鑫和方舟两个人跟木头呆子没什么区别了，他们分别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懵圈。

什么情况。

邓鑫连忙扯了扯秦暮手腕，挑眉眼神交流——

你不是要赶八点的飞机去海市吗？

秦暮没说话，给他一个假笑。

凭借多年的默契，邓鑫品出了那抹笑里的话。

两字。

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