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太医说步成戈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太医院知道了,王宫自然也知道了,宫里纷纷传言三皇子请进宫的棋手口才比棋力更厉害,竟然生生把自己的随从骂到吐血,实在是太可怕了。
谣言传到胡北望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闻酒骂死过一个人了。
他站在庭院外目瞪口呆,不由得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棉衣。幸亏自己和闻酒对着干的时候,有大哥保他命,否则他岂不是也成了闻酒嘴下的亡命冤魂,要是被人知道自己是被骂死的,那也太丢脸了。
他正想着,孟冬石从他面前就经过。他大步向前迈,完全没看见胡北望,胡北望眼前一亮,赶紧跑过去拉住孟冬石:“老孟老孟,听说你们家将军骂死了一个人?”
“别胡说八道。”孟冬石再一次躲开了胡北望:“公子要是能骂死人,早把西蛮人全都骂死了,用得着来南星国求援吗?”
“说的也是。”胡北望点点头,孟冬石接着道:“不过北吾国君吐血昏迷倒是真的。”
“啊?”胡北望目瞪口呆:“你说你们家公子把步公子骂吐血了?”
“怎么,你要找我家公子报仇?”孟冬石冷冷扫过他一眼:“对了,我记得你和北吾国君关系不错来着。”
“不不不,步公子对我有恩,但是闻公子对我大哥有恩,两个人我当然都关心。”胡北望直接一碗水端平,跟孟冬石表忠心完,他又琢磨出了别的东西:“闻公子既会下棋又会骂人,看来我得购入些药丸之类的,要是有人又被闻公子骂到吐血,我就又能大赚一笔了!”
“……”孟冬石觉得胡北望有病,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起先听闻酒讲起胡北望,还以为他是荆行舟身边忠心耿耿的土匪二把手,而且还是愚忠的那种。可是一路跟下来他才发现,胡北望这人分明是个财迷,见钱眼开的代言人。
他摇摇头,直接走了。毕竟他还要完成将军交给他的任务。
步成戈其实只昏迷了一刻钟,很快就醒了,但他不想醒,他突然很想让自己成为缩头乌龟,大梦一场后,醒后什么事都解决了。
红刀客来找他,他不见。闻酒倒是没找过他,步成戈想,若是现在闻酒瞧见他这副模样,怕是更觉得自己曾经瞎了眼,居然认为他是个明君。
不过有些事,确实该做个了断了。
砰砰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刚想整理衣衫,但是闻酒和上官景都不会这么用力敲门,红刀客……他根本不走门,敲门还这么大力气,一定是个习武之人。
“进来。”
门被从外面打开,步成戈猜的不错,来人是胡北望。胡北望瞧见步成戈,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步公子,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没事,谢谢。”步成戈问胡北望:“外面都传什么了?”
“没什么。”胡北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外面的传言告诉了步成戈:就是说您被闻公子骂死了而已。
“……”以闻酒扎心和嘴毒的功力,要不是他会武功,只怕真可能被骂死。
胡北望见步成戈神色疲惫,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忙道:“步公子,你没事就好,我就先走了,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
“我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你。”步成戈舔了舔嘴角:“能不能给我带壶酒?”
胡北望当场跳了起来:“步公子,您都吐血了,现在怎么能喝酒呢!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他大义凛然,坚决不肯给步成戈带酒。步成戈想了想,从怀中找出一锭金子:“这个也不行吗?”
胡北望瞧见金子,眼睛都值了,他马上变脸:“行行行,您是国君,真龙天子,想干什么都行。”
他刚要扑过去拿金子,却被步成戈拦住:“诶,还有一件事要你办,你买完酒后,请闻酒来一趟。”
胡北望被金灿灿的光迷了眼,忙道:“没问题!”
直到他揣着金子走出了房门,才意识到找闻酒过来这件事有多么不容易。
闻酒和步成戈这一路上已经相看两相厌,这回闻酒能把步成戈说到吐血,可见俩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现在去找闻酒,岂不是他也要被当成炮灰?
入夜,上官景来到了闻酒的住处,两人在灯下落棋,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落子和灯花灼烧的声音。
闻酒落下一子,他一抬头,就见上官景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写满了探究,见闻酒抬起头,他立刻把头低下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闻酒知道上官景为什么这么看自己:“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没有。”上官景收回视线,白子落在棋盘上,闻酒看他落子的位置,不由得抬起头:“殿下,您确定您要落在这里吗?”
上官景定睛一看,脸上有些尴尬,那子竟与他想落子的地方差了一点,可是他已经落子,若是悔改,对闻酒不公平,于是他道:“我已落子,阿酒下吧。”
闻酒看了上官景一眼,随后将黑子落在决定胜负的最关键处:“殿下,此局我胜了。”
上官景叹了口气,微笑道:“是我输了。”
闻酒道:“殿下已经下错好几子了,殿下想问什么就问吧,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听到闻酒这么说,上官景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阿酒,今日你说的全是真的?你真的对北吾国君有意?”
“殿下认为我是胡言乱语之人吗?”闻酒反问他。
于是上官景明白了,闻酒说的是真的。闻酒道:“殿下会不会觉得恶心?”
“什么?”
“我喜欢男子,这件事。”
上官景立刻反驳道:“怎么会,阿酒又没做错事,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我只……是没想到你喜欢的居然是国君这样的人。”
闻酒也没想到过,从前他征战沙场,没有任何成家立业的心思,遇到步成戈时也只当他是好兄弟,没想到三年后失忆重逢,他竟会爱上他。
“或许是我一时脑热了。”闻酒低声道:“或许这是错的。”
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上官景却摇摇头:“不,我能看出来,你与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才到了这种地步,错与对,非要验证了才知道。”
闻酒笑了一下:“殿下似乎很了解?殿下也喜欢过别人吗?”
“非要喜欢才能了解吗?”上官景偏过头,眼中只有平静与温和,好似佛堂中供奉的玉佛,身处红尘外,不落凡尘间,却能了解每个信徒的悲喜离合。
“也是。”闻酒很赞同上官景的话:“若是殿下的话,这话说的在理。”
门外传来苏平的声音:“殿下,胡北望来了,要找闻公子。”
闻酒与上官景对视一眼,这么晚了,胡北望来干什么?上官景道:“让他进来。”
“是。”
胡北望笑眯眯走进来,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夫,偏偏做出这种谄媚的表情,让闻酒狐疑起来:“胡二哥也想找我下棋?”
“闻公子说笑了,我一看棋子就头疼,哪会下什么棋啊。”胡北望搓搓手:“是步公子想请您去一叙。”
“这么晚了,我又不是大夫,叫我去干什么?”闻酒坐在原位纹丝不动。
“这——”胡北望头脑飞速旋转,竟然还没想到借口。闻酒却闻到了屋内除了墨香与熏香之外的第三种味道,他起身来到胡北望身边,鼻头皱了皱:“你去喝酒了?”
“不是,我没喝。”胡北望一激灵,想起前两天他在南星国京城里的酒肆喝酒,被闻酒一顿臭骂的事,他就条件反射感到害怕:“是步公子喝的,他想喝酒,所以让我去买些……”
闻酒一拍桌子,吓了胡北望一跳:“什么?他都吐血了,还想着喝酒,他是不要命了吧?”
闻酒越想越气,一甩袖子走出房门,直奔步成戈房间而去。
胡北望想追出去,却被上官景拦住:“诶,国君邀请阿酒过去,阿酒已经去了,你却拦下,岂不是违背了国君的意思?”
胡北望恍然大悟,顿时顿住了脚步,可是他仍是有些踌躇不安:“可是闻公子这么气势汹汹,步公子不会有危险吧?”
上官景笑了:“放心吧,阿酒不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