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雪……”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而沉重。闻酒站在文轼之的面前,无悲无喜。
文轼之看着眼前死而复生的儿子,心跳加速,他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他却做不到。
“文将军!”
“爹?这是怎么回事?”
玄武军的人见到闻酒的面容大吃一惊,而荆家军则更闹不清闻酒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叫文轼之爹?
唯有步成戈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闻酒的背影。
“爹,我这次回来,只想问您一件事。”闻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或许,自他死而复生后,主动权转而在他手上。
然而,文轼之却颤抖着声音:“别说了,漱雪……”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究竟对文漱雪做了什么。
“为什么不能说呢?父亲大人 ”闻酒平静地看着文轼之:“您不是为了文家百年荣耀吗?我为什么不能说?”
文轼之几乎要喘不上气:“漱雪,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
“大人,陛下到了!”
呼啸的寒风带着激烈的马蹄声和卫兵兴奋的喊声。众人一起望过去,看到了盛月国君带着御林军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众人皆要跪拜,盛月国君道:“情况紧急,不必行此大礼。”
步成戈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盛月国君看到了闻酒,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文将军?你,你还活着!”
闻酒道:“臣文漱雪拜见陛下,三年未见,让陛下担心了。”
文轼之站在一旁呼吸急促,他生怕闻酒会在陛下面前说出什么,因此时刻防备着。
他向闻酒伸出手,闻酒身体一僵,看着那只手攀上了他的肩膀……曾经同样的一双手,卡住他的脖子,让他窒息,湮灭在世上……如今那只手又伸了过来。
然后,拍了拍闻酒的肩。
盛月国君道:“文将军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闻酒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臣没事。”
他侧过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文轼之的手:“陛下容禀,臣与父亲许久未见,想和父亲单独说些话。”
“……好,去吧。”盛月国君本来还想问闻酒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听见闻酒的请求,立刻答应了,转头和荆行舟说话。
荆行舟受宠若惊,低头如实回答。
闻酒和文轼之走到了不远处的城门口。两人远离人群,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竟是文轼之先开的口:“漱雪,其实你娘一直很想你。”
闻酒看着他,文轼之比他见到时又苍老疲惫了几分,他垂下眼:“我也很想娘……所以,爹。”
他盯着文轼之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连同这三年遭遇的所有,一并向文轼之讨要答案。
如同一道惊雷,誓要将文轼之的侥幸劈开。
“你真想知道?”文轼之这次没有回避。
“是。”
“好,我告诉你原因,明天你一个人来找我,我会把原因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你。”
文轼之说完,不再停留:“如果你告诉别人,我将保证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原因。”
闻酒站在原地,步成戈跑了过来:“他让你一个人去找他?闻酒,这其中一定有诈,你可不能答应他,我陪你去吧。”
“不用。”闻酒拒绝了他:“有陛下在,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况且,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而已。”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我不知道。”
闻酒摇摇头,脸上的表情迷茫又痛苦。他用手捂住脸,不想让自己脆弱的表情泄露出一丝一毫,步成戈想伸出手,却又只能徒劳地放下。
闻酒的事,只能他自己解决。
不过,他总觉得文轼之不对劲,当初他能狠下心杀闻酒,甚至还派人追杀他,难道现在就会悔过了吗?
闻酒早知道他不会放心,因此千叮咛万嘱咐,嘱咐步成戈不必跟他一起去,陛下和荆行舟都在,他赌文轼之不敢造次,实则想赌文轼之对他仍有一丝父子之情。
他想,若是步成戈活着,听到他这番话,一定会骂他天真,可是天真又如何,再清醒的人总有傻一次的时候。
“你真是一个人来的?”第二天闻酒独自赴约时,文轼之站在屋内问他。
“爹曾教我遵守诺言,我自不会背信。”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儿子。”
文轼之昨日已经在盛月国君和其他人面前忍了许久,如今在闻酒面前终于现了原型:“你不过是闻长安家的孽种,还叫我爹,你配吗?”
“我不配。”闻酒淡淡道:“所以文大人为何不昭告天下,文漱雪是北吾国人,是闻长安的儿子,不是文家人?”
“凭什么?”文轼之睁大了眼睛,眼角青筋直冒,他厉声道:“文漱雪是我儿子,他已经死了,为国牺牲,他是我文家的骄傲,也是我文家百年荣耀,可是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份骄傲,所以你必须死。”
闻酒已经看不懂他了:“三年前我并不知道我的身世,为什么我就必须死了?文大人好生霸道。”
文轼之冷哼一声,提起三年前的事,他表情阴冷,似乎这件事早已成了他的心魔:“我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你的身世?你在抗蛮之战中失去武功,不能再战,我怎么能忍?就算文家要落幕,也不能因为这种理由!”
闻酒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文轼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所以,只是因为我失去了武功,你就要杀了我?”
只是这样?
“不然呢?你以为会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吗?”文轼之此刻早已撕破了那张伪善的脸,眼中流露的只有残酷。
“你只是我为了讨夫人安心,让文家有后的工具而已,工具坏了,随手丢掉又有什么错?”
“不……不是这样……”闻酒突然觉得很冷,他一直以为文轼之出于某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才选择把自己的孩子抛弃,就算文轼之派人追杀,他也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可是现在当文轼之亲口告诉他,没有别的理由,他只是个随手丢弃的工具时,闻酒真的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二十年的父子亲情,难道什么都抵不上吗?
就在闻酒崩溃之际,文轼之突然冲向闻酒,受众藏着的匕首早已对准闻酒的胸口:“所以,去死吧——”
他狞笑着捅向闻酒,然而下一瞬间他就笑不出来了。感受到一股凝滞的力量,他抬起头,一抹红绸映入他的眼中,长刀挡住了短匕,红面具下的薄唇勾起来。
“文大人,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真是好狠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