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成戈偏过头看闻酒,发现他竟然已经睡着了。替闻酒盖好被子后,他走出房门,将门轻轻关上。
“红大侠?”
“军师醉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是。”
步成戈替闻酒拦了一下,他望着那扇门,轻轻一叹,闻酒这半个月实在太累了,这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了。
闻酒从酒醉中睁开眼睛,他歪了歪头,发现外面阳光明媚,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捂着混沌的头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盖着的被子滑落到腿上,闻酒看着被子,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昨夜他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如今他的酒量变得这么差,没喝几杯就醉了。
看来如今不比曾经了。
快要入冬了,但是阳光还是暖融融的,闻酒将带着酒气的旧衣服脱掉,换了身衣服,紧闭的门被打开,暖黄色的光晕完完全全照在闻酒身上,他甚至能感受到生机勃勃的气息。
看来醉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起码有了对比他才能感觉到活着的好处。
“军师醒了?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荆行舟从回廊远处走过来,向闻酒行礼。
闻酒曾跟荆行舟说过,对方已经是大将军,不该对他行此大礼,但是荆行舟却认定有了闻酒他才有今天,因此一定要行礼才表示尊重。
他也向荆行舟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军中新的礼节。
荆行舟见状赶紧扶起闻酒:“军师,您这是干什么?”
闻酒正色道:“将军是我的上司,跟上司行礼是我该做的。”
他坚持要行礼,荆行舟眼见拦不住,赶紧道:
“军师,你何必跟我客套呢?”
闻酒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回的也是同样的话:“那将军也何必跟我客套呢?”
“……”荆行舟哑然,望着闻酒微笑的双眸,他才意识到闻酒这么做的目的。
想到这里,他也笑了起来,这次的笑是释然的笑:“我明白军师的意思了,我不该对军师如此客套,以后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称,不要这些繁文缛节了,如何?”
闻酒自然答应:“但听将军吩咐。”
荆行舟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昨夜我派人请军师一叙,不过红大侠说军师已经睡下了,所以今日我才会过来。”
“师兄?”闻酒才想起来,自己昨夜朦胧中似乎见到了红刀客,可是只有一面的印象,估计昨夜是红刀客送他回房休息的,身上的被子也是红刀客帮替他盖上的。
“昨夜我确实喝的有些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闻酒怕耽误军情,赶紧问荆行舟。
荆行舟沉吟片刻,才道:“我得到军情,西蛮军在边关革胡城围困玄武军,已经三天了,若是革胡城被破,盛月国只怕要陷落大半,所以我想率兵增援,不知道军师怎么看?”
“玄武军……”闻酒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领兵的人是谁?”
“文将军的父亲,文轼之文大人。”
闻酒瞳孔一缩。
边关,革胡城。
这是文轼之守城的第八天,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被困城中等待救援的人。
玄武军能熬过这个冬天吗?文轼之不知道。
他端坐在房中,面前摆着一把剑,剑上没有任何装饰,有的只是证明其年代久远的斑驳锈迹。
这是上上任国君赐给文家的剑,流传到他爹手里,又流传到文漱雪手里,如今又来到了文轼之手里。
这把剑早已不能应敌,但是文轼之还一直将它带在身边。
“大人,西蛮军已经攻城了,咱们怎么办?”
下首处,几个将领都焦急万分,文轼之明白他们为何焦急,可是如今再怎么急也没用了。
陛下的援军不知道何时能够到达,步成戈已经死了,百里典绝对不会给他们增援,现在这个地步,可以称得上山穷水尽。
他张了张嘴,吐出一口冷气:“还能怎么办?只能守。”
“死守也得守。”文家百年荣耀,绝对不能毁在自己手里,当然也不能毁在文漱雪手里。
他屏退还要说话的将领,拿起了那把剑,战死沙场他不怕也不惧,文漱雪还活着,是他最大的心病。如今他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了。
文轼之想着,将剑刃抵在自己脖子上,西蛮军要活捉他,他偏不要让他们得逞,一剑了结性命,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拿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文轼之闭上了眼睛,就在此时,卫兵突然来报:“报——大人!”
他看着文轼之自刎的动作,顿时瞪大了眼睛:“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文轼之动作一顿,将剑收起来:“怎么了?”
卫兵面带喜色:“大人,援军来了!”
援军?怎么会有援军?他还没想明白是哪路援军,卫兵又道:“大人,您千万不要想不开,援军来了,咱们就能守住城了!”
文轼之挤出一抹笑容,一步一步朝着对方走过去:“小兄弟,谢谢你提醒我。”
卫兵道:“都是小人应该做……”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腹部一疼,卫兵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肚子上已经被捅了一剑:“为什么?”
文轼之没有回答,反而又捅了几剑,确定卫兵再也活不成后才松了手。
血喷了一地,随后和倒下的这具身体一起变冷了。
文轼之嫌弃地将佩剑扔在卫兵身上,眼中藏着狠厉:“你说为什么?”
有些秘密,只有死人不会泄露出去。
他正了正衣冠,走出这个房门,他依旧是文家的主事人,玄武军的统帅。
援军真的到了,不仅到了,而是人数众多,阵型有序,显然是有备而来,西蛮军没有料到援军竟会突然出现,被打的措手不及,不到半个时辰就疯狂逃窜,退出了革胡城十里外。
文轼之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切,令他诧异的是,援军并非是陛下的御林军,反而是一支打着荆字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野兵。
“荆字旗?咱们盛月国有这号军队吗?”
“大人,属下记得先前国内起义了一伙队伍,灭了打进我朝的好几波西蛮军,领头的叫荆行舟,好像是他们来了。”
文轼之没想到竟是这样,他摇摇头:“果真是英雄不问出处,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眼见西蛮军败退,文轼之从城楼上下来,迎接荆行舟。
“荆将军,久仰大名。”文轼之面容和善,战场上的肃杀之气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味:“我方才在城墙上观看此战,将军指挥有度,运筹帷幄,果真是当世英雄。”
荆行舟笑道:“文大人过奖了,我并非什么英雄,一切其实都要仰仗我军军师才是。”
“哦?不止贵军师是何许人也,能否让我见上一面?”
”当然可以。”
荆行舟一指身后:“军师来了。”
文轼之向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小跑过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两个人,两人下了马,文轼之才看清那两个人的脸。
一个戴着奇怪的红色面具,另一个……文轼之指着他,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爹。”闻酒从马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文轼之面前,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几步他已经走了三年。
从地狱走回人间。
从被埋进土里,到再度站在文轼之面前。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