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酒和胡北望四目相对,就算现在是黑夜,他们俩都能从对方眼里看见火星子。
“你们认识啊?”
“哼。”
胡北望的反应很奇怪,扭头哼了一声,似乎对闻酒有成见。步成戈看了闻酒一眼,闻酒似乎知道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胡北望冲着步成戈抱拳:“多谢兄弟相救,我们还有事,若是以后有需要,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步成戈道:“这些都不必了,咱们还是快点儿出去,别让西蛮军发现。”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被箭麻痹了。
胡北望才意识到自己的豪情万丈似乎用错了地方,赶紧把声音压下去,招呼兄弟们赶紧逃跑。
他们走在前头,步成戈和闻酒走在后头。步成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问题,他问闻酒:“诶,你跟他怎么回事?”
他这话直接贴在闻酒耳边说的,纵然隔着面具,热气仍旧洒在闻酒耳尖,他的耳朵蓦地一红,反应也极大,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躲开。
“你干什么?”是熟悉的暴躁语气,不过此刻被闻酒压抑了几分,带了点儿气声,尾音也勾人的很。
“问问啊。”步成戈脸上带笑,反正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他脸上又带着面具,他连装一装一本正经都不需要了。
“……”闻酒怀疑他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他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闷声道:“我离开松麓城后,曾经做过一群土匪的军师,胡北望就是老大荆行舟的结拜兄弟。我当初为他们献计,出了些差错……”
“差错?不会是荆行舟死了吧?”
“那倒不是,不过荆大哥确实受了伤,因此胡北望对我多有怨怼。”
闻酒的声音在空中飘散着,步成戈禁不住直起身子眺望前方蹲行的胡北望:“这个胡北望也太爱记仇了。”
“他也是担心荆大哥的安危。”
听到这句话,步成戈把眼神又挪给了闻酒:“你怎么还替他找补?”
“不是替他找补……”闻酒有心解释,却听到了兵戈摩擦和脚步声:“西蛮军回来了?”
步成戈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没等他叫停前面的胡北望和其他土匪,胡北望竟然已经率先出手,抓住了一个西蛮士兵。
大量西蛮士兵往南边汇集,似乎要集结打仗了一样。
胡北望用短匕抵住对方的脖子,声音发狠:“说,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饶命、饶命……”西蛮士兵的中原话说的并不好,但是胡北望还是听清了:“土匪打进来了!”
土匪……一定是他们大哥来救他们了!
胡北望一刀将西蛮士兵割喉,随后猛地站起来:“兄弟们,大哥来救咱们了,咱们赶紧去找大哥!”
“找大哥!找大哥!”
十几个土匪一下子喊出了上百人的气势,立刻奔赴战场。
闻酒和步成戈都看呆了。步成戈扭头问闻酒:“现在怎么办?”
闻酒略一沉思,同样站起来:“走。”
西蛮军营如今一片混乱,尘土飞扬。
荆行舟和匈高金早就打起来了,荆行舟虽然是土匪,但他天生武功高强,再加上知人善任,反而比许多将军还有大将风范。
土匪和西蛮士兵打做一团,荆行舟为了救匈高金随手要杀的弟兄,被对方抓住机会,长枪勒住了荆行舟的脖子。
两匹战马撞在一起,也各不相让。
“我杀了你!”匈高金死死地勒住他,要把荆行舟连头带脖子一块拔出来。
“荆大哥有危险!”闻酒和步成戈赶到战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闻酒四下观望,发现好多土匪看见荆行舟有危险,纷纷舍下其他想去救援,却被西蛮士兵偷袭,这样下去土匪这方必败。
匈高金真是好一招擒贼先擒王!
步成戈同样发现了战场上的危机,他踹下一个骑马的西蛮士兵,夺走了他的弓箭,将长箭搭在弓上,直指匈高金的项上人头。
不就是擒贼先擒王吗?谁不会似的。
匈高金和荆行舟同样发现了步成戈和闻酒,一个面色惊恐,另一个脸色沉稳。
闻酒站在地上,看着步成戈,瞧他拉弓时吃力的模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步成戈刚中了一箭,他根本叫不准位置。
“军师!”荆行舟喊道:“快放箭!”
步成戈的头上已经出了冷汗,若论箭术,他没问题,可是左肩插入的箭头令他完全不能忽视,撕裂的疼痛纵然能麻痹神经,可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师兄……”
步成戈在这声师兄中放了箭,长箭破空,直奔荆行舟而去,荆行舟大骇,赶紧用力一避,箭头擦伤了他的左臂,留下一道血痕。
步成戈头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层。
“再来!”荆行舟看到了希望,虽然眼前这位红面具箭术好像有些问题,但是问题不大,只要能杀死匈高金,让他同归于尽又如何?
步成戈深吸一口气,再度抽出一只羽箭,拉弓——
就在此时,胡北望突然拦在了他们中间。
“不行,你不能射!”胡北望的声音撕心裂肺,不准步成戈射箭:“兄弟,你不能这么做!我大哥会没命的!”
闻酒急道:“可是现在这情况,荆大哥迟早会窒息而死的!”
胡北望冲闻酒怒吼道:“你闭嘴!”
步成戈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他好像快撑不住了。弓弦慢慢松了一下,步成戈感觉到脚下马蹬一紧,他抬起头,却只能瞧见闻酒的头发和笔直的脊背,他赶紧把弓箭抬到另一边,怕不小心伤了闻酒。闻酒顺势坐在了他前面:“师兄,再拉一次弓。”
闻酒的要求,步成戈从来不会推拒。他再度拉弓,左臂上的疼痛更甚,闻酒突然侧头伸出手,握住了步成戈的左手。
他替步成戈做瞄准。
然而胡北望再度挡住了一切:“闻酒,你想干什么!”
步成戈有些烦躁:“挡住了,怎么办?”
闻酒沉默片刻,向他伸出手:“再来一支箭。”
于是现在,弓弦上搭着两支箭。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两支箭瞄准的是不同的方向。
闻酒再度握住了步成戈的手,他的手很稳,手心里却冒汗了。
“三二一。”
“放——”
步成戈没有犹豫,伴随着闻酒的命令,两支羽箭都飞了出去。
胡北望想拦箭,然而一支刚好射在他大腿上,他吃痛跌坐在草地上,另一支顺势破风而去。
一箭刺中匈高金的喉咙。
匈高金瞪大了眼睛,从马上栽了下去。
荆行舟获得了自由,他顾不得其他,当即仰天大笑,朗声道:“匈高金已死,兄弟们杀啊!”
“杀啊!”
闻酒松了一口气,他刚想回头查看步成戈的情况,步成戈的手突然一松,长弓掉在地上,他重心不稳勾着闻酒一起摔下去,闻酒的背砸在地上,闷哼一声,他顾不得其他,只能看见血从步成戈身上涌出来。
“师兄!师兄!”
这场大战最终以匈高金死,土匪大捷告终。
步成戈和闻酒被安置在西蛮军留下的军帐中,荆行舟让自己手下懂医术的为步成戈拔箭治伤。等闻酒进入帐中时,步成戈还未醒。
他走到床边,红面具还挂在病人脸上。闻酒问旁边的人:“这面具怎么不取下来?”
那人临走前留下话:“军师,是这位公子说的,不准摘他脸上的面具。”
方才他打算帮忙摘面具,这人凶狠极了,差一点儿就要上嘴咬人呢。
这世上,怪脾气的人真不少。
土匪匆匆忙忙退出去,帐篷里就只剩下了闻酒和步成戈两个人。
闻酒看着挂在步成戈脸上的红面具,突然觉得十分碍眼,这人怎么和步成戈一样倔。
他看不下去,干脆伸出手凑向那张面具,没想到手刚碰到面具,他的手腕上立刻多了一只手。
闻酒抬起头,正好对上面具后睁开的一双眼睛:“你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