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家里的要求,周清予应该在春节前回国,过团圆年。
但他是在美国自由又开心,打心眼里不想回国,磨磨唧唧拖到了年后。
周润成一再的催促,要是再不回来,就亲自过去抓人,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回了景城。
因为走的仓促,跟新交的韩国小男友还没过腻歪期,让他好一顿磨。大早上偷偷摸摸出了公寓,好多衣服行头都没带走。
回到景城就闹脾气,不见人也不出门。
几个发小在他回国后的半个月才见到人,那天是二月十四号。
人是生拉硬拽才出的门,说好的去玩牌,但周清予兴致缺缺。
宋时运看他那丧眉耷拉眼没精神的样,立刻就懂了,一拍胸脯,把握十足,“哥们告诉你,国内也并不是清汤寡水,包在哥哥身上。”
众所周知,宋时运没什么要求,只要是没碰过的,他都可以。所以,认定了他没品,故意做出拭目以待的摸样,等着嘲讽他。
前面开车的沈睿知一听就知道了什么意思,也不问,笑着打灯掉头,往北城开去。
开进永安街,周清予这才看清楚,这是进了大学生。
传媒学院紧挨着舞蹈学院,再往后是艺术学院,顺着永安街再往北,就是全国顶尖学府聚集地。
时值寒假,但这里并不冷清,街道两旁的小吃招牌高挂,吆喝不断,油烟味混着各种工业调料香气,飘着袅袅白烟。
小情侣,小姐妹,小兄弟,人流如梭穿梭期间。
周清予落下窗户点了根烟,视线落在艺术学院的门口。
一个斯文摸样的人从车里出来,把剩一半的矿泉水啪一下立在引擎盖上,然后站在车边慢条斯理的吸烟。
一根烟没燃尽,就有两三个女孩子搭讪,最后一个,斯文男搂着她上了车。
“嘁~”周清予觉得好笑,拍拍宋时运,“敢情咱们来这进货了。”
宋时运手在半空虚晃了一下,挑眉让他往外看,不止有矿泉水瓶,还有可乐、雪碧。
这不是什么隐而不发的秘密,而是心知肚明的暗号。
很多学生想挣钱,又不够条件去做外围,便有了这条生财之道。
矿泉水代表找女生,雪碧代表找男生,可乐则是男女皆可。
“来这套的都是上不了门面的姿色,咱们,必须是上等货色。”车子停在了艺术学院对面,旁边是一个卖肠粉的小店。
沈睿知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笑着摇摇头开始跟周清予聊别的。
隐约能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娇嗔声,“哎呀你怎么不早说,人家都睡了。啊,这样啊,那我简单化个妆吧。知道了,带好看听话的姐妹......”
许是跟奔放热情的白人呆的时间长了,一时真听不惯这撒娇黏糊劲,周清予推门下了车。
车里开着暖风,他只穿一件单薄的羊绒衫,一下来,冻的一哆嗦,倒是浑身清爽了不少。
打火机一开就被夜风给吹灭了,他把火拢在手心,低头点烟,长发散下来,遮住了大部分的视线,悠的,一股淡淡的酒精的味道飘然而过。
再抬头时,一个清瘦高挑的影子映入眼帘,转而踏进了旁边的肠粉店。
店面很小,收银台就在门边,那影子进去以后侧身而立,似是在点单。
透过店门的玻璃可以看到影子的侧颜,脸很小很瘦,下颌骨型明显,眼睛狭长,鼻梁窄挺,抬手点单时漏出一截又白又细的手腕。
整个过程影子没开口,最多是点了点头,安静的像个雕塑,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周清予好不容易点起来的烟一口没吸,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眯的眼睛盯着店内,烧起的烟雾在冬日的黑夜里萦绕在心头。
四个女学生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宋时运忙下车招呼。
回头一看,果然气质上比那些好,看起来也乖。
车上坐不开,宋时运掏出钱包,也不看多少,随便一抓塞进了姑娘的小包里,让他们去打车。
转头时,周清予还在往店内看。
“给你打听打听?反正就这一片的学生......”
话音未落,那影子突然冲外面招手,好像还浅浅的笑了一下,俩人皆是一愣,以为是看的太露骨被发现了。
谁知,竟是同伴来了。
后来周清予知道,那同伴是莫一成。
周清予对“玩伴”,一定要干净,还得自己看的上眼。他对宋时运带去的,投怀送抱,撒娇软腻的姑娘提不起任何兴趣。
跟沈睿知俩人又临时约人,才凑够了牌局。
后来的几次牌局上,认识了邱大鹏,景山野车场的老板。
邱大鹏打听了周清予的底细,投其所好,每次周清予去玩的时候,几乎是清场的,比赛也从不放水,很快,就提起了对方的兴趣。
陆续给周清予介绍的车手都败在了他手上,趁着新鲜劲还没过,他让邱大鹏物色段位更高的,他自己做庄,拉盘子。
其实开始的码数标上了三十万,被邱大鹏拦了下来。
因为价码超出寻常太多,怕有人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不敢玩。
很快,邱大鹏推荐了一个人,景大医学院的研究生,乔毅。
对周清予来说,是人是鬼都无所谓,尽兴就行。
白天学生要上课,时间定在了晚上。但那天从午后开始,雨就没停过,越下越大,到了傍晚,昏沉的天际像是水库开了闸,水幕从天而降。
车场在郊区,信号不好,明明没到约定的时间,但几人都等的不耐烦了,宋时运更是约好了人,一分钟也坐不住。
周清予懒散的坐在高脚椅上,难免有些倒胃口。
正说着去哪时,门被推开了。
一个白T恤,牛仔裤,肤白清隽的男生站在门口,短发上还沾着水汽,乌黑的瞳仁清凌凌的看着沙发上的人。
那眼神,似星辰满天,似汪洋无边。周清予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从此便乱了本来的节奏。
在乔毅世界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周清予。
其实不是,第一次是在永安街,只不过,有人永远不会告诉他。
这晚,周清予输了。
邱大鹏紧张,怕惹得金主不高兴以后不来了。宋时运跟个啐嘴子样吐槽,也怕这人输了比赛不高兴。
但周清予莫名的心情愉悦。
他一直在想,这人是不是有病,不要命啊。
雨刷起不到任何作用,看不到外面的任何环境,全靠感觉,这人居然油门踩到底,过弯只踩刹车不换挡,狠人!
后来,他们在春色撩人不期而遇,那之后不久,周清予就在大哥的安排下,拜师景大的郭教授。
他不情愿,迟迟不肯去郭宇那走动。
宋时运拍着胸脯给周润成保证他有办法。
周清予是个有主意的,他不信宋时运那点道行能收的住人。
宋时运的父亲爱好收藏,周润成点了点茶桌旁的碗莲,应承道:“你如果能让清予乖乖去上课,收收心,我就把那幅《墨葡萄图》让你拿去献宝。”
“得嘞,擎好吧您就。”
宋时运上楼不到五分钟就下来了,时间短,但不影响成果,当天下午,周清予就去了景大。
事儿办成了,周润成很痛快的把画送了出去,至于孩子间如何交易他没在意。
周清予拿着景大的校牌出现在乔毅面前时,他惊讶的表情里藏着一丝喜悦。
虽然很快被收回去,但还是被周清予扑捉到了。
周清予沉住气,等着他。
突然,他黑黢黢的眼珠子颤了颤,像是被吓到了,盯着看了半天试探着开口:“钱退你一半,不要举报我。”
这样的开场白把周清予腹诽了一路的草稿全压了回去,他很是玩味的笑笑,围着乔毅踱步,又高兴又难耐,甚至觉得那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都有点好闻。
周清予说,“请我吃顿饭,这事儿就算了了。”
这顿饭是在景大的一食堂吃的,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反正周清予是难以下咽。
后来他想,如果知道这是乔毅唯一请吃的一顿饭,怎么也不会就这么被他打发了。
周清予就像是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三天两头的来找他,而且每次都很容易,很精准的找到他。其实,这不难,因为乔毅的活动范围和路线几乎都是固定的,只要有心,三两下就摸清楚了。
乔毅拒绝不了,就接受,但不再请客,水都不给他买一瓶。
不仅财迷,还死扣。
周清予等乔毅下课,带他去比赛,无聊的上了楼,停在了办公室外面。
里面是乔毅的声音,还有一个应该是他的导师。
从零星的对话里,他才知道,原来乔毅是想出国深造。
学习拼命,赚钱拼命,省钱拼命,症结在此。
两人好了以后,为数不多的几次吵架里都是周清予变着法的给钱,乔毅分文不取。
研二最后的半年里,乔毅频繁的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野赛,周清予都提心吊胆,干脆豁出去,不管吵不吵架,扔给了他一张卡,命令式的不让他再去比赛。
那张卡在两人最后,最激烈的争吵中被原封不动的仍在了澜湾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