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意探春 第4章 第 4 章

在安远侯府的第一晚并不好过，程知意入睡得太迟，致使她被采云绿灯唤醒后仍然是迷迷糊糊的。

程知意不太清醒地呆坐在床上，迟钝地去寻贺归亭的影子。而后记起昨晚她是如何直白地夸赞对方的外表，又是如何平静地倾听对方的自我介绍，如何忐忑地感受对方洗漱后躺倒自己身侧的氛围。

总归一个陌生男子的气息令她久久不能入睡。

程知意漱口洁面，换好衣裳，拨了寝室帘子，来到庭内的圆桌旁坐下。自宛茗居外，走进一中年妇女，身后领着拎来早膳的两个丫鬟。

五宝鲜蔬、闲笋蒸鹅、素烩三鲜丸、水晶虾仁，还有山药粥。程知意好奇地听着来人领头李婶的介绍，一一看过，后知后觉地感到饿了。

李婶还要为她布菜，程知意拒绝，她比较喜欢夹起菜能马上品尝。李婶只好遵从她的意思，不过依旧和两个丫鬟站在圆桌旁，观察着程知意进食的速度减慢乃至停筷时，笑问道：“少夫人，不知日后仍按今儿个荤素样式安排早膳可好？”

这话问倒程知意了，她看着桌上各碟被她吃得不太干净的菜肴，答李婶的话：“荤素搭配得不错，只是份量可以适当减去些，免得太过浪费。”

李婶回是，侧身向她介绍身后的两个丫鬟，个儿稍高的唤红盏，略显清瘦的唤踏雪，今后都将在宛茗居服侍程知意。李婶见少夫人已认下丫鬟，笑着开口：“少夫人，老妇是负责服侍府内主子起居的，有事尽可吩咐便是。”

程知意颔首应下，李婶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桌上食物退下。程知意自小缺少锻炼，加上昨日明显的负重走了许多的路，早起来她就感到脖颈不适。她起身绕着起居厅走过一圈，一是舒展筋骨，二是消磨时间。待会她大概要跟着贺归亭到府内的祠堂拜祭贺家先祖，虽是成亲的关系，但他们可不熟络，不知道要不要想个客套的开场话。

她正站着思索，因不十分聚精会神，她又听见那道算不上熟悉的声音。木轮子碾过地面的轻而细的声音。守在门口处的丫鬟们还没通报，程知意已瞥见他的衣角。

程知意视线向上，停在来者脸上。相比大红，一身浅色，更显得他温润如玉。

“吃过了吗？”程知意用上最普遍，并适用于任何场合的一句寒暄。

贺归亭这时嘴角弯起：“已用过膳，夫人可准备好了？”

程知意已找到对方的第一个习惯，爱笑。她朝对方点头，一起到了门外，发现跟着过来的还有对方的下从，他们利索地向她问好后很是自觉地站到贺归亭的身后。

贺归亭的木制轮椅可以由坐者操控，并不像其他多数轮椅那般笨重。轻便如斯，甚至程知意的步伐都跟不太上。数十步后，她发觉从后院行至前院的路竟有些漫长，程知意不好意思开口问可否慢些，便放弃般自顾自走着，慢慢地退至他的斜后方。

冯管事与云二本就在轮椅后方，因程知意的位置变了，他们也刻意慢下来。程知意没留心位置，时不时悄然将视线扫过贺归亭的侧脸，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似乎不大讨人喜欢呢。

贺归亭自然感受到那不太光明的目光，在程知意又一次看过来的瞬间，他磊落地微转过头，把她那探索的眼神抓住。

程知意被抓包偷看，尴尬笑笑，不得不走快两步至他身旁，不再盯着他看。程知意观廊边的花草，看湖里的游鱼，听身后的脚步，还有心中的余悸。

他怎么一直在看她。这是报复吗？她只是偶尔好奇他的表情。程知意理直气壮，只是有些心虚，不好开口直问。

贺归亭瞧见身旁女子被他发现，连忙转移视线的模样，和府里另一人有些神似之处，不同的那是个孩童。如此对比，他便收回了视线。

祠堂设在前院，程知意跟着贺归亭上香、跪拜，敬告先祖府内入了新人。

众人返至后院前，贺归亭看向仍在四处打量的程知意，笑道：“夫人若不累，可在府内走走。”

程知意此时已不记得先前她逃避似的到处观看，很有兴致地反问他：“你一起去吗？”

这话一出，不止采云绿灯如芒在背。冯管事与云二也略显惊讶，主动邀请并不是晟朝女子的礼仪，新来的少夫人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四人尽量把头低下，以免看到主子们不乐意让人看的样子。

尽管贺归亭几乎习惯她的坦言，也没有意想到她直白至此地步。

程知意留意到众人的沉默，想起采云提醒她该改口称呼贺归亭，以为是直呼你之错，欲要改口说自己累了，缓解沉重的气氛。贺归亭却很是惋惜道：“夫人邀约，我应当作陪，只是今日忙于复职事务，怕要失约。”

程知意眼中露出困惑，她何时有向贺归亭邀约，奇怪地看着各人，顺从笑道：“如此，夫君忙去便好。”而后，她领着丫鬟们告别，朝东边的廊道离去。

观望着远去的身影，贺归亭才改了惋惜的神态，恢复无过多情绪的眼神，转身朝西边院子去了。

甫一走远，采云要把忍了好一会的话细细道来，正开口便被程知意打断：“采云，绿灯，你们有觉着我们被人跟着吗？”

两人一听，忙转身看，并没有人。采云把这当作程知意的调虎离山之计，话接前头：“少夫人，邀约应等少爷提出的。不过，少夫人对少爷的改口，做得很好。”绿灯在旁点头附和，程知意耳边听着，但还在找身后的人，只有听话应好。

府内没什么要事，因而方才后方传来的快步声并不多有，只是那是谁，又为何跟着她。程知意细想一番，便不再理会，说起采云不过二十岁芳龄，日日规劝着她，好没道理。

午膳过后，程知意指点着房内的丫鬟们去请点嫁妆，丫鬟们乐意地接了活，纷纷动起手脚。程知意望着丫鬟们往西厢房去，独留下绿灯：“绿灯，你可知青儿哪去了？”

“回少夫人，青儿没跟着过来呢，先前向程夫人连表两日忠心，应该是程夫人留下她了。”绿灯乐得不见此人，爽利地回答程知意。

原是这样，青儿是个不太老实的丫鬟，之前赴宴带着她外出，向来只顾自己偷懒玩耍。既然那边留她，程知意认为最好不过。

转而她示意绿灯凑近过来，绿灯对悄悄话充满兴趣，听见程知意的话：“先前我让你收拾过来的话本呢？”绿灯听完犹豫不决，程知意看向屋外领小丫鬟们清点物件的采云，又用眼神催促绿灯动作要快。

“少夫人，采云姐姐要是发现了，您要保绿灯哦。”绿灯可怜道，程知意挥手爽快向她担保。

程知意还是成亲前那几天才发现这个时代也有这种话本，诸如霸道王爷爱上弱小丫鬟、贫穷书生恋上千金小姐等等，情节精彩程度并不亚于现代言情。如今，无论茶余饭后，程知意的消遣离不开话本。不过绿灯收拾来的话本都是书页泛黄，带有阅读痕迹的，应该是原主以前看过后束之高阁，没搭理过的旧书。

程知意于躺椅上翻着话本，侧边是宽大的窗户，日头的光明晃晃地透进来，晃得她涌起睡个回笼觉的念头。程知意无意似的扫视窗边，后合起书，摆于腹上，闭目酿着睡意。

窗边下蹲着女孩，正若无其事般安慰自己，她一定没看见，如果看到现在自己已经被捉走了。如此想着，犹豫几番，她又鼓足勇气踮起脚尖，将双眼露出窗边上方，去寻找屋内的人。

目光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躺椅，人却不在。她又看向它处，依旧没人。疑虑之际，她发觉自己的影子旁多了一只更大更长的影子，身后还传来得意的声音：“捉到你了。”

她撒腿要跑，输在短手短脚，还没走过两步，被程知意揪住后面的衣领，走动不得。已知跑动无用，她抬起双手蒙眼，心里不想这样被来人看到。

在她第一回看进屋内，程知意就瞄到这颗小脑袋了，想来早上跟她一路的也是这小家伙。此时她蒙着脸，程知意觉得好笑，不再揪她的衣服，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双手摆正她的身体，只佯装严肃地问她：“说吧，跟了我这么久，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一声不吭。程知意见她不是爱哭的孩子，又说：“已经听到别人说话，但故意不回答的孩子最不令人喜欢哦。”

程知意并不以为女孩就此理会她，谁知女孩突然撒开双手，音调高扬地道：“真的？我也不喜欢孩子，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小孩子的重点错落得太特别，不过程知意见她愿意说话就随她，猜测着问道：“让我猜猜，你是元娘，对吗？”

向元觉得眼前的人像是姐姐，并不像夫人。“是的！你好聪明！”向元双眼亮亮的，用上奶娘常对她说的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