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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大唐凝视 第59章 流言

作者:玄时蘩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2-02-07 17:20:47 来源:文学城

陛下倒没有责我那日不在身边。不过我值夜的时候,他的确更舒适些。但人毕竟是人,我每十日才一歇,已经近乎极限。那批宫人内侍,却都受了责罚,大多不再继续留用。贴心灵巧的宫女其实也不易得,怪不得陛下如今也有些离不了我。他随意使唤,却也不用付出什么,当然比那些还要他封赏和付出心思的嫔妃省事得多。

只是不知道从哪一日起,宫里开始传起陛下惊梦的流言。开始是坊间宫人私下里闲话,后来渐渐地便传扬开来。开始我还不信谁这么大胆子,直到有一日亲耳听到。

一日午后,我正要去崇教殿,只见几个宫人在廊下窃窃私语。

“听说陛下夜间经常梦到前太子,血淋淋的伸着手,要杀死陛下……”

“我也听说,前太子阴魂不散,就藏在东宫,每天夜里都在陛下寝宫……”

“我那天当值,真的听到了鬼魂的叫声,吓得我一声冷汗”

“可不是,听说有人还听到过天上飘来的诅咒,诅咒陛下……”

“那天我亲眼看到了,就在崇教殿后面的楼堂里,还有鬼火……”

……

我大吃一惊,心想这些宫女,嚼着如此的舌根,岂不是找死。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闻了皇后的疾言厉色,“住口!”几个宫女眼见皇后前来,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都是从哪听到这些昏话,竟敢在背后胡言乱语,诅咒陛下!陛下乃是天子,天命所归,岂是由谁能够诅咒得了的?你们这般口传流言,闹得满宫不宁,实在罪该万死!”

皇后不顾宫女的求饶,立刻把她们拉下去杖责,又传令后宫再有胡乱传谣言者,即刻杖杀。皇后还反复问及流言究竟从哪里传出,都经过哪些人之口,但却无从查起,人人都是听他人所说。

陛下也知道了,更是心有怒火。我夜半服侍了他很久,宫中一句闲话也无,这回不过是休息一日,就弄得满城风雨。他本来就很忌讳有人提起这些事,更何况是宫中下人传得有板有眼。他一度下令重责乱传流言者,但内里却对自己的惊梦窘迫和懊恼不已。

我也被吓坏了,生怕陛下迁怒,那些日子一直小心谨慎。他也忍不住对我发脾气,说什么,“在朕身边伺候竟然还那么娇弱,去给朕跪一天一夜,好好醒醒神,看还喊不喊累……”之类。好在他是气话,没真的把我这么折腾一番。

但此事说来也怪,陛下和皇后再怎么严令禁止,仍然不断有宫人言说亲眼看到火光和暗影,仿佛真的一样。

终于有一日,北边宜秋宫的一处殿宇深夜走水,这才揭开了谜底。好在火势不大,很快便熄灭了,这一闹自然惊动了陛下和皇后。两人一同前来,才发现这一切出自才人吴氏的房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宫中如何会出现这些东西?”皇后指着地下烧成一半的纸人、占卜用的龟壳、签字、卜书之类,厉声责问。

陛下一言不发,端坐正中,气的脸色发青,只等吴氏从实招来。

吴氏跪在地上,早就颤抖不止,“臣妾,臣妾……”

“你照实说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阴沉着脸问道,那气势就算是铁人也得吓到三分。

“陛下,皇后,臣妾……臣妾本也是好意。那一日臣妾眼见陛下惊梦,陛下又梦中说出诅咒二字。臣妾心中又是忧心,又是惶恐,一心只想为陛下解忧。臣妾家乡有一法子。若死者诅咒生人,便将死者用纸剪成人形,摆在四方,日行占卜。卜出哪个方向,便将纸人送到哪个方向的阴祠里烧掉,鬼魂便不会再来缠身,诅咒就自然也不会再有。臣妾只想用这个方法一试,谁知今日风大,不小心走了水……臣妾这里偏僻,不知道会惹来宫里流言四起……臣妾知错,还请陛下、皇后恕罪!”

“糊涂!你怎么这般无知?鬼神之事原本虚无,陛下从不相信,更不允许在宫中行此等迷信之事!你……哎!”皇后厉声地教训,在场之人无不战战兢兢。

“真是愚蠢!”陛下毫不领情,狠狠地说,“朕是大唐天子,每寸江山都是朕真刀真枪打下的,哪里还会怕什么冤魂野鬼!我看你也真是不可救药!这般头脑,亏你还能做得了朕的才人。”

“陛下,臣妾也是好心。只道是民间都道有用,就真心想为陛下一试,让陛下免去惊梦的烦恼……谁想到……”吴氏小声辩解着,眼里涌出眼泪。她显然也受不了陛下这番雷霆之怒,有着委屈,但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只好求饶。

“不必再说了。你如此糊涂,在宫内大行迷信之事,有违宫规,又惹得宫中流言四起,人心不稳,有违礼体,废黜才人之位,贬去掖庭。”陛下正色道。

吴氏的后宫之路算是断了。她真的是好心,但好心办坏事的后果也很可怕,这又给了我一个深深的警示。

“陛下……”皇后倒说话了,“她也是好意,想为陛下分忧,如今得了教训,陛下便从轻发落吧。”

陛下叹了口气,“既然皇后为你求情,便降为采女,住到掖庭去吧,别让朕再瞧见你……”

吴氏哭着谢恩,但也没有任何挽回之策,好歹保留了一个低级御妻之位,不用罚为奴婢。

陛下也不是就如此狠心,但此事若不重责吴氏,宫中流言如沸,如何才能有个说法?所以只好都让吴氏承担下来了。

果不其然,这事情陛下和皇后处理的光明磊落,一下子就镇住了宫人,宫里都知道了谣言的来历,又知道了胡乱嚼舌根的下场,哪还有人再敢多言。

陛下心中仍然不悦,隔日颁行诏书于天下:“民间不得妄立妖祠。自非卜筮正术,其馀杂占,悉从禁绝。”

事后,陛下仍然懊恼,我见他私下召见过医官、长孙无忌,问这噩梦之事能有何法。但没有什么结论。鬼神之事也启发了陛下,让长孙无忌派亲信去问计于民间,寻求良方。民间之策,大多不登大雅之堂。陛下本一身正气,不信邪说。千奇百怪之法若在宫廷里传开,还如何教化万民遵礼守节。所以也是不了了之。

皇后也是担着十分的心,为陛下寻医问药,找了几个妃嫔来共同商议。有了吴氏的例子,也是无人敢乱出主意。无非是嫔妃们轮流陪侍陛下、饮食多加注意,以及服药之类,连佛道法事都说得格外谨慎。皇后不得不叹息着,“难道陛下的惊梦真的无法可医了吗?如此下去,陛下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陛下也是心中烦闷,毕竟惊梦之事已经磨他许久。总是囿于此事,就算他身体极好,日久也熬不住。于是,他想到我曾经与他说过的“交谈”之法,萌生了试一试的念头。

我原本心存种种担忧,也不愿轻易尝试此法。直到有一日,我却真的有些改变。

那是又一个我休息之时,我只记得秋风寒凉,明月高悬,再无什么特别之处。我终于有时间沐浴一番,梳着好自己长发,换了舒适的中衣。我闻着那油膏好闻的香气,很快入睡。

突然间,我来到一座荒芜的采石场,一同入秦王府的三个宫女早就在此劳作,她们头发花白,面目狰狞,说我夺了她们的好位子,又伸出那早已变形的双手,使劲掐着我的脖子。我奋力挣脱,却被扯着头发拖出好远,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断气。

我又拼命向前跑,却跟随着秦王一道进入了玄武门。我和他奋力拼杀,却眼见秦王变成李建成的刀下鬼。我追上去抱着他,却只见死不瞑目的头颅。我大声喊叫,却被落下的刀刃砍伤了双臂。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再也见不到他。

直到长孙皇后走到我的身边,怒骂我夺走了她的丈夫。她怒目圆睁,恨不得把所有的仇恨痛苦都发泄在我的身上,又大声喊着,“你竟然取代我!”然后亲手把我推下了万丈悬崖……

……

“我没有……我没有……”我喊叫着,在深深地惊恐里醒来,感觉到自己最后一秒还在拼命地摇着身子,坠下深渊。整个身体都是虚空的,脚上踩着棉花,毫无半分力气。

我喘着气,心跳是平时的几倍,我感到我的呼吸不够用,我的胳膊被自己掐得生疼。我知道我做了噩梦,我也是生平第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我从菱花镜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身边没有一个人。我吓坏了,看到窗外的夜色凝固,这低矮的下人房里想必也有着隋唐两代不散的阴魂。我猛得想起刚才的梦,却再也无法入睡,头脑中过电一般的胡思乱想。

我根本无法照顾自己,我想到他。我才发现,我从前对他的服饰也许毫无意义,他多半只能自己纠缠和抵抗。这噩梦若换了是我,夜夜如此,我恐怕连半月也受不了。

我用了很久舒缓精神,甚至第二天还有些惊惧。当我又站在陛下身侧的时候,只见他又是面对一天的繁杂。不少想要实施的新政,都在酝酿和筹划之中。三省六部汇总起来,将意见合到几位重臣那里,再和他商讨。他们总是谈得投机,或展开辩论,陛下口若悬河,名臣们也毫不逊色,各具风流。有时连晚膳也在这里用过,边吃边谈。好容易等着几个大臣回去,陛下又将今日几个重要的奏折看了几遍,转眼又到夜深。

他看到我,便唤我随他去至寝宫,只留我一人。我不敢耽搁,便开始动手服侍他更衣。他却一面问着我,“思伽,上次你说的‘交谈’之法,究竟要如何做?”

我手上一颤抖,又连忙沿着襕袍顺下去遮掩我的紧张,轻声回话道,“陛下,就是通过交谈一些过去的事情和想法,找到某些创伤反复发生的缘由,探究潜意识中的某些关窍,然后真正的打开心结,便不会惊梦了。”我尽量用不那么多新词,来解释这个一千多年后心理咨询的常见技能。

而我此刻正在跪身为他解开褶绔,实在没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惊愕和困惑。

什么是“潜意识?”陛下果然好奇,问道。

“就是已经发生,但我们还没有意识到的东西,也许藏在我们脑海和回忆中的最深处,也许就在眼前,梦里,却真正影响着我们的所有行动”。这些词,似乎有些过于生涩了,但我却是信手拈来,只是不知道他心中如何理解。

“哦?还有这等事,朕头一次听说。”陛下的语调里充满了惊异,又问道,“那,具体怎么做呢,和谁交谈?”

我看着他这一脸的真诚和狐疑,仿佛真的是在求仙问路。心想,反正迟早估计也会有这一日,不如趁此时向他解释明白吧。我便跪直身子,说道,“陛下,奴婢不知奴婢所说会不会冒犯陛下,还望陛下恕奴婢无罪。”

“自然如此,你尽管说”,陛下坐了下来,似乎要仔细地听一听。

“陛下,这法子便是陛下与奴婢‘交谈’过往之事,但凡陛下想起的,或是想说的,细枝末节,事无巨细都可以告诉奴婢。我也会根据陛下说的,向陛下提些疑问。如此反复多次,也许会触动一些什么,诉说起来有些难,但却有可能是最重要的线索,我也会和陛下一同给出解释。最后,陛下心理的重负可以因此而得到缓解,觉得一切所想所感变得更好,噩梦也会慢慢解除。”

陛下完全被我说懵了,竟然一言不发,任我自顾自地说下去。

“时间的话倒是随意,按照进展的情况来看,有时也会拖得久。若一次半个时辰,五日、十日或数日一次都可,大概半年到一年的功夫就可以结束。但在这其中,若交谈得好,陛下很快就会感到愉悦的,惊梦会也少得多……我自不会与任何人说起陛下所说之事,也会信守承诺,全心全意与陛下交谈。不过有时候急不得,若一时半会儿不见效,奴婢也怕有了罪过……所以,迟迟不敢回禀陛下。”

我一面说着心理咨询这件事大致的方法,一面偷偷望着他的脸色,倒是没有十分难看。但不出预料地写满了疑惑。其实,他也不一定肯,毕竟他是帝王,哪有愿意把心中之事原原本本说于他人听的。

我虽然没有觉得自己所言有什么不妥,但却总觉得自己如犯错一般,便俯身下去,准备听候发落。他停了半晌,温和地说道,“你起来吧。朕说过,不怪你。”

“谢陛下……”我依言起身,心却砰砰直跳。

“此法从未听闻。倒给朕出了一道难题。就算朕准了,思伽,反倒可能害了你。”

“奴婢知道轻重,所以奴婢一直不敢……只是心中实在心疼陛下,希望陛下不再受噩梦侵扰,好能放心地大展宏图。所以也是昼夜悬心,自责得很。如今终于回禀陛下,便放心了,也谢陛下不曾责怪奴婢僭越……”。

“朕知道了。你让朕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是”我一面退出殿外。悄然回头看着里面独自呆坐御榻之上的陛下。他并非完全拒绝我刚才所说。毕竟他试过各种方法,连邪门遁甲都有过,也无半点效用。但他也似乎不那么愿意采用,这对于帝王来说这实非易事,多少阴暗的角落,多少漆黑的渊薮,他如何能够真诚地向一个宫女全部讲述?

我站在门口,这深秋的冷风一个猛子袭来,倒是吹醒了我。我心里也有些悔意与他说了这些。但似乎又有一种使命落定的感觉。感到轻松的是我对他仍然忠诚,没有贪生怕死而佯装不知,任他受噩梦之困。沉重的是,万一他真的愿意呢,而我未来的命运又会如何?

陛下俨然已经有些恐惧深夜,恐惧睡眠。他躺下,又翻身起来,最后去传阴氏前来侍寝。此时已经是夜半,又折腾一回,如此费劲,竟也不能保证他能有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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